八大塊的味道經典散文

假期裏，我和親朋好友在一家飯館聚餐。宴席上，服務員端上來一碗“八大塊”頓時引起一陣驚呼：哎吆一一八大塊一一八大塊其實就是現在所説的紅燒肉罷了。八大塊是它過去的大眾化的通俗稱呼， 紅燒肉是現在升級版的高級叫法。他們依偎在一起，紅撲撲的臉龐，豐腴的身子在展示它的雍容華貴的外表，以高傲的姿態挑戰着人們的食慾。餐桌轉盤轉了一圈又一圈，那盤八大塊還是無人問津，備受冷落，似乎發出“ 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詰問。為了“不拘一格降人才”，老表小馬定下了一個口令：只要轉盤轉到誰面前就要夾一塊八大塊吃掉，不夾不吃的就要罰酒一杯。這口令一出，全場譁然，有人歡喜有人憂，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我看着大家寧願受罰也不願吃八大塊的“痛苦”的表情想起來了小時候吃八大塊的情景來。

小時候，家裏窮，生活條件不好，一年到頭只是遇到逢年過節或者哪家紅白喜事的時候才能沾點葷腥味。我們那裏叫做“坐桌”或“吃十碗”，也就是隻有十道菜。那時辦事用的都是從村子裏各家借來的方桌，一桌按規定是坐八個人，而八大塊也只有八塊，所以叫“八大塊”。那時的八大塊沒有現在的紅燒肉做的精緻，味道也沒有現在可口，不怎麼紅，比現在的肥膩，塊頭卻很大，堆放在一個粗瓷大碗裏。客人們去吃十碗時都自帶一條手帕或者毛巾，小布袋一類的“道具”。一桌就坐八個人，多一個大人都要調到別的餐桌上去，很小的小孩子是不算數的，大一點的孩子也要調到別的`餐桌上。如果小孩哭着鬧着非要和大人坐在一起不可，那孩子是不能算數的，因為八大塊只有八塊啊。宴席上的八大塊好似春晚的壓軸節目，出場的不早也不晚。人們都眼瞅着端上來的菜餚，來一碗就很快的消滅一碗而且片甲不留，效率真高。我那時老覺得做菜的師傅真慢，跟繡花一樣;現在吃飯又覺得提速太快跟仙人變魔法一樣。我清楚的記得那一次我們村裏的老樑家大兒子結婚的消息傳來後，我激動萬分。不是為了目睹新娘的芳容而是為了乾癟的肚子能包餐一頓，更喜悦是能帶回來一塊八大塊。我盼望着那一天的到來。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一想到老樑家的婚事馬上渾身跟打雞血一樣精神抖擻，心裏就有了盼頭，有了美好的希冀。我想和媽媽一起去吃十碗，就問媽媽去幾個人。媽媽説：“最多隻能去一個大人帶個小孩子” “那我能去嗎?”

“讓你姐去吧，她坐桌吃十碗，一次也沒有去過。”

“那就多去一個唄!”

“不行的，去多了人家會説閒話的。”媽媽安慰我説：“你二姐會帶回來八大塊的。”

説到八大塊，我饞得直流口水。 我看着媽媽的無奈的眼神不再説話了。可是那宴席上的香味，我好像聞得到，沁入我的肺腑;我似乎看到宴席上的人們一個個吃的嘴上油乎乎的，腆着肚子，打着飽嗝的得意洋洋的樣子;小孩子往大碗裏抓糖果，瓜子，兜子撐的鼓鼓的，好像揚起的風帆。可能是太念念不忘了，晚上睡到半夜裏我大叫：八大塊一一八大塊一一媽媽搖晃着我喚醒了我：又説夢話了，這孩子真饞了.......説完歎了一口氣。我才知道自己做夢了。

在我的日思夜想的期盼中，那好日子翩然而至了。媽媽那天起的很早，洗了頭，換了件乾淨的衣服。二姐也早早起牀把臉洗的白白的，自己翻箱倒櫃找了件了件新一點的衣服穿的整整齊齊的站在大門口等着媽媽。媽媽看着我們姐弟幾個皺了皺眉頭，看看穿着新衣服的二姐，又看了看我，來回看了好幾次，躊躇了好大一會，最後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定似的轉向我：“明兒，你去把臉洗乾淨，我給你找件新一點的衣服去。” 看着我們迷惑不解的眼神，媽媽忽的把二姐摟在懷裏，眼睛紅紅的説：“這回讓你弟弟去吧，他做夢都喊八大塊，下回誰不去都讓你去” 二姐新衣服上一顆珠子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去的光芒落在那孤獨的牆面上，很快消失不見了。眼淚在她的眼眶裏打轉，硬是沒有落下來，只是木然的看着媽媽。媽媽摸着二姐的頭髮説：“這次拿回來的八大塊多給你吃點，乖一一，最懂事了。” 我很想去，也很想讓二姐跟我一起去，可是最後還是我一個人跟着媽媽去了。

結婚儀式完畢以後，我和媽媽就坐在餐桌旁開始吃飯了。吃了幾碗還不見八大塊上場，我開始忐忑不安了。如果八大塊遲遲不上場，客人會翹首遠眺廚房那邊，懷疑有沒有這滿載希望和擔負重任的菜了。吃菜時也不踏實，有一種失望的感覺。在我擔心，疑惑的時候，八大塊姍姍來遲了。它腆着大肚子，扭着肥胖的身子像客人們展示着它的雍容華貴和顯赫的地位。因為它是搶手貨，人們把事先備好的手帕，毛巾，布袋一類的等拿出來加起一塊八大塊小心翼翼的放好包裹好，生怕它受一丁點委屈。有的人忘記帶手帕或是弄丟了就不惜新衣服把八大塊放入自己衣服的兜子裏。宴席散後，人們帶着“戰利品” 快速回家去，家裏還有孩子，老人眼巴巴的等着呢。媽媽到家直奔廚房就把八大塊取出，房間裏立即飄出了誘人的香味，饞的小孩子直流口水。剛切下一綹，弟弟伸手就去抓，二姐倏地的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這才沒有切到手。媽媽下了一跳：“都不要動手，會吃着呢!”媽媽把八大塊切成幾綹小條還要留下很肥的一點煉油，以備做肉湯麪條改善伙食。那時的我們吃的津津有味，感覺是天下最美的麪條了。

“吳老師，快夾一塊” 老表小馬的催促聲打斷了我的沉思。我夾了一塊最大最肥的放在口裏嚼了起來，嚼不出以前的八大塊淡淡的味道了，那種味道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

現在的八大塊，我嚼出了比過去更香更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