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辦教師抒情散文

一個老人，在齊腰深的玉米地裏除草，他頭低得跟玉米苗差不多了，弓着身子，遠看就像一個大蝦米。

我的車將要越過他時，他抬起了頭，我發現原來是萬老師，趕緊停車，走了過去。老人抬頭打量着我，渾濁的眼裏透露出迷茫。

“萬老師，我是成敏啊！”我衝着他笑着説。

“啊！啊，是你啊，怎麼有空回來了？”老人摘下草帽，用手劃拉下臉上的汗水，拿草帽扇着風。

“出差。順路回來看看。”我有點慚愧。十多年不見，萬老師竟然變得這樣蒼老，想想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啊！眼前的老人，怎麼也讓我無法想象三十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萬老師。

那年，萬老師是我們的國小語文老師。由於他是民辦教師，家裏還有地，星期天和放學後，都會像我們的父母一樣去地裏幹活。他平時對我們很嚴，如果我們下河洗澡了，他會對我們罰站，如果我們打架，他會對我們每人狠揍一頓，所以我們都怕他，也恨他。

萬老師課桌很破舊，只有一個抽屜，裏面放着黑板檫、粉筆等教學用具。每天上課前，他就會拉開抽屜，拿出黑板檫和粉筆。但那天，他拉開抽屜，連看都沒有看，伸進手後，立刻抽了出來，手上竟然沾滿了黃色的屎。教室裏爆發出了鬨堂大笑，他大吼一聲：“是誰幹的？”

學生們都立刻收起笑臉，緊張地看着萬老師。那次，因為“叛徒”的出賣，我被萬老師罰站三天。我更加討厭他，想再想辦法“收拾他”。

我把他家自留地的地瓜挖出來，把地瓜秧再插上；在他種的南瓜上，用鐮刀剜出一個三角形，掏空瓜瓤，拉上了屎，再把瓜皮蓋上。沒有想到那瓜竟然越來越大，被他家當成了寶，結果……我被父親揍得不輕。

放了暑假，接連下了幾天的大雨，池塘裏都滿了，甚至把岸邊的很多小柳樹淹沒了。這時，沒有了老師的'監督，我們每天都泡在水裏。我的水性是大家公認的，會很多花樣游泳，還會扎猛子。我站在一棵柳樹上，腳朝下跳下去，水面砸出一個大水坑，夥伴們都被我的技術和勇氣折服，高聲歡呼。我很自豪地享受着夥伴們的“追捧”，一次次的表演着高難度動作。

就在我又一次跳進水裏時，想象着夥伴們再次發出歡呼，可突然，我覺得腳上劇烈的疼痛，讓我頓時失去了戰鬥力，身子不再靈活，喝了幾口水後，開始浮沉。我的腳被一棵折斷的柳樹枝，嚴重擦傷了，我顧不得自己的尊嚴，向夥伴們大聲呼救。

夥伴們都嚇壞了，呼喊着向村裏跑去。這時，正在地裏幹活的萬老師跑過來，衣服都顧不得脱，跳進水裏，抱起我就向醫院跑……

萬老師當了十多年民辦教師，為村裏教出很多大學生。但他為人太實在，不會託關係，後來的學校合併整合，那幾個教學質量一般的人，轉了正，而他卻被辭退了。

“萬老師，最近可好嗎？”

“好，好，孩子們都在城裏工作了，讓我去，可是捨不得這片土地啊。”萬老師擦了把汗水，望着綠油油的玉米地，又説：“對了，教育局的頭來看過我了！以後要給我發工資呢，説是給當過民辦教師的補貼。共產黨就是好啊！沒有忘了咱。”

我的車子開出很遠了，還看到老人站在地頭向我揮手。我從心裏祝福萬老師，這個容易知足的老人，晚年一定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