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自心成隨筆

夢，挺神祕的。

小時候，記不得有過什麼美夢，好像都是些怪夢、惡夢。不是考試做不出算術題來，急得滿頭大汗，就是被妖魔鬼怪和壞人追殺得跑不動，或是爬山失足，從懸崖墜下，一直墜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心想：這回非死不可。結果，大難不死，被嚇醒了。小時候，每每聽到大人們講有人夢中遇仙人指點迷津，挖到寶、發了財的故事，我就會天真地想，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得這樣的夢就好了，有高人來夢裏指點，哪怕不用心讀書，也不擔心考試做不出題目來，我期盼着自己也能做這樣的美夢。

然而，這樣的夢久盼而不得，總沒有高人來夢裏給我指點迷津。於是，我開始懷疑那些遇“高人”指點、有人“託夢”成真之類的東西，不過是人們為尋開心和安慰而杜撰出來的一些虛妄的故事罷了。我明白，是不會有“高人”來夢裏指點我怎麼應對考試的，想考好成績還得靠自己的努力。

及長，讀的書多了，還真讀到不少因夢而得到方法、答案而成就了事業和功名這樣的故事。不，不是故事，是實例，是有名有姓的生動的實例。此處特舉幾例如下：

縫紉機是美國人赫威發明的，他是怎麼發明的呢？有記載説：一天夜裏，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夢見國王給他發佈了一道命令，限他24小時之內必須把縫紉機創造出來，否則，用長矛處死他。夢裏，他看見長矛在他面前，慢慢地升起又慢慢地降下，突然，他發現矛尖上有個小洞，赫威一陣欣喜就醒了，激動得馬上爬起身來，就設計出了針眼靠近針尖的縫紉機，一舉成功。1846年，他獲得了縫紉機的發明專利。

在中國的古詩壇上，有夢中得詩的詩人。《謝氏家錄雲》：“康樂（謝靈運）每對慧蓮，輒得佳語。後在永嘉西堂，思維竟日不就，寢寐間，忽見慧蓮，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嘗雲：‘此語有神助，非我語也’。”劉後村在《沁園春》詞序中説“葵卯佛生之翌日，夢中有作。既醒，但易數字。”周美成説自己的《瑞鶴仙》是“夢中作此詞，既覺而不知所謂。”這些是詩人的自述。

還有俄國的`化學家門捷列夫的元素週期表，據説也是由夢中得來。説是一天他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突然就夢見了一張表，在這張表裏頭，各種元素按着它們各自應占的位置排列好了，他醒來後馬上把它記錄下來。原來夢裏的表中，元素的性質是隨着原子量的遞增而呈週期性的變化。門捷列夫不僅把原來的63個化學元素按其原子量確定其各自在表中的位置，並根據其在原子量的變化推測出來尚未發現的元素。

如此看來，還真有“神助”的好夢。赫威也好，門捷列夫也好，都是夢中得到了靈感，才有了這個發明和發現。據説笛卡爾的科學方法論，也是在1619年11月10日的夜裏三個不連貫的夢境中構想成功的。至於上文中講到的幾位詩人，都是自述夢中得詩，則更應該是可信的。於是，我不再懷疑有“高人”指點和“神助”的好夢了。

但是，這個“高人”是誰呢，又何在呢？

還是看看上面幾位得過“神助”的幸運兒吧。赫威為了發明一種既快又便於操作的縫紉機，以減輕工人的勞動強度，他在五年中，把自己全部的業餘時間都耗進去了，進行了無數次的改進和實驗，最後才在那個夜裏的迷迷糊糊的夢中得到了靈感。門捷列夫在夢見那張表之前，已對元素週期表進行過許多艱難的研究，按元素的顏色、比重等排列，都不行。在按元素的性質排列後，發現每七個元素之間出現週期重複，這背後到底還有什麼更奧祕的東西呢？他在辦公室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仍沒有結果。於是，他離開書桌去睡一會兒覺，就是這一覺，夢裏有如“神助”，送來了一張化學元素週期表。

詩人謝靈運若是沒有“思維竟日不就”的冥思苦想，恐怕“每對慧蓮”，也難得佳語。赫威要是沒有多年的沒日沒夜的投入和努力，也不會從矛尖帶針眼的長矛中受到啟發，門捷列夫如果沒有前面那些深入的元素週期表的研究和那三天三夜的苦苦思索，夢裏也不可能得到那張元素週期表。我們的老祖宗説“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按弗洛伊德《夢的解析》的説法，“夢是一種持續到睡眠狀態中的理想”，“夢是願望的實現”。那些“神助”的夢，不過是過往他們用心研究和日間思維的繼續，是自己積極進行科學思維的理想成果。可見，“高人”者，乃自己也。

清代著名畫家高其佩是指頭畫的開山祖師，他在總結自己的創作經驗時，曾雕了一方八字印章，曰：“畫從夢授，夢自心成。”年輕時，他常歎息自己的畫不能自成一家。有一天，作畫疲倦，他就睡着了，得了一夢。見一老翁進屋，將他引入一間四壁掛滿了精美畫作的畫室，他很想摹寫，可屋裏只有一盤清水，他就用指頭蘸着清水畫畫，夢醒後很覺有趣，由是便創立了指頭畫，終於自成一家。高其佩是因為長期以來心中先有了自成一家的強烈念想和追求，才有了指頭蘸水作畫的夢境。

夢自心成，説得多好啊！我告誡自己謹記：“高人”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是自己不懈的追求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