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禪花亭湖美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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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問禪花亭湖美文欣賞

江的左邊,山的右邊。

與江南那些繁華城市或名山大川相比,“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莊園”的太湖縣是低調的。

當我的指尖落在地圖上的太湖縣,心跳忽然加速起來。

兩千多年前的湖陵,數次在城邑和村落之間切換,名稱也在典籍裏變來變去,唯一沒變的,是山巒,是田野,是那日夜不息的河流。

一個地方的文采,似乎就從那些樹木田疇河流裏採擷、收穫或捕捉一般。要進士就考進士,要狀元就出狀元。“一門四進士,十里兩狀元”的佳話,絕不是茶餘飯後那些不着邊際的談資。才華橫溢裏,武定天下,文可安邦,收放自如。一方厚土,被譽為狀元之鄉,文化之邦。毓秀鍾靈需有十足底氣的。

再美的風景,若少了人文氣息,只能算是純粹的原始風景。關於太湖縣的詩篇自然是少不了的。李白、杜甫、王安石、黃庭堅、林則徐……詩章滋潤了這裏每寸空間。人文鵲起,自然水到渠成。

歷史與今天,彷彿就是書的正反面。一翻,就到了今天。正反之間的冊頁裏,可以辨認出先人篳路藍縷的背影隱現在湖光山色之中。

太湖縣究竟是一處什麼樣的所在?

中國佛教禪宗的開山鼻祖慧可,在此開設道場。禪宗三祖、五祖都曾在此伸枝展葉。獅子山二祖禪堂、晉代的佛圖寺、海會寺和西風禪寺……這些遺存雖然沒有説話,卻讓華夏佛教禪宗文化尋到原點的座標。

在太湖縣的哪裏,我能夠看到他們的苦難行跡,觸摸到他們憐憫蒼生的胸懷?我冥思苦想,想尋一個合適入口,來放下我對一個地方的敬仰。

  2.

清明後的春日,還沒有站穩腳跟就與我走散了。

“千重山色、萬頃波光”,是下給花亭湖最中肯的評語,抵得上萬千文字的風雅。

花亭湖大壩,以百米身高眺望。大別山的山泉溪流,無論是涓涓之態還是奔騰之勢,都被它打亂重新組織。峯迴路轉後的陽光明媚也好,浩浩蕩蕩裏的壯志凌雲也罷,你挨着我,我貼着你。

一幅巨大的水彩畫就此鋪開。湖,像一片生機盎然的葉子。沿着葉片脈絡,可以抵達上面每條細紋,每個毛孔。

大壩左右的山上,樹木是最細心的,綠袍披着起伏的羣山。三三兩兩的農家小院從綠色的縫隙裏伸出腰來仰望陽光。柔軟的風情,好似蝴蝶的翅膀拍打初夏的手臂。

恰似潛龍浮於山間,又如翠帶碧玉。湖光山色,不用任何粉底來美化。是什麼樣就展現出什麼樣。

山水默契得嚴絲合縫,儼然一對形影不離的戀人。你有陡峭的崖壁,我有輕語的水波。你有起伏的身姿,我就有波濤的心境。

山路蜿蜒,在你不經意間就戛然而止。也許,柳暗花明就在前方坐等。那些湖的細支,拆開來看是一棵樹木葳蕤的倒影,合起來賞析,又是一片森林的遼闊。

點綴湖的最好詞語就是星羅布。

十二個島嶼,十二位佳人。她們都有名字的。李杜島、博士島、木魚島、壁燈島……疏密相間,如翡翠、若玉鐲,無一例外都風姿綽約。

島上果樹繁茂,藏眾果於葉間。一枚沾着陽光和露水的枇杷透着黃的音訊,一個梨子即將豐滿正打算説出成熟的喜悦,石榴盤算着過些日子就開花結籽。茶園青青,隱一湖清香。一切源於大湖的呵護,關於收穫的日期就緊跟在下一個腳步後。

湖面掩不住詩畫韻腳,空靈之美讓人賞玩不已。山水和花果以平常的本色,在季節裏舒展或成長。農人在果樹間走來穿去,鳥語花香早替他們的生活打上陽光印記。

江清白鳥斜,蕩槳催浪花。沉穩的島嶼、偶至的漁船、成羣的鷺鳥,有了這些元素,動感和情調就有了。四下裏走走,哪都是風景,即使避得開李杜島、博士島、木魚島……無處不在的山高水長又如何避開?

  3.

湖是一部聲勢浩大的樂章,那船便是一個個善解人意的音符。

船在水上,人在船中。小船從一個甲子前的水上漂來,又向着一個甲子前的水上劃去。

不會撒網捕魚的船,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漁船。

期待總是最美的。網撒在天空,喜悦用力向下拽着。魚蝦如陸地上的莊稼,給它無微不至的照料,它所能做的就是繁衍和肥碩,有這就足夠了。人們想得到的都能如願以償。你愛湖,湖也愛你。

有了收穫,才會有炊煙裊裊。一粒色香味的種子,在收穫的喜悦裏生根發芽。

民以食為天。舌尖上的大湖,在收穫之後別有一番滋味。湖鮮的本味自然令人饞涎欲滴。

聽唱菱歌晚,回塘月照還。當一個花亭湖的漁民,可以豐衣足食可以安享時光。浪湧濤散裏,鬥轉接着星移。湖是一個樸實卻又慷慨的生命,掄開的漁網就是它的圈圈年輪。

每一個清晨,每一個河汊,每一個黃昏,都是一首詩一幅畫一程幸福。假如我的夢裏也掛上高帆,會不會也像船那樣飄來又遠去?

湖面像大樹的根,那些根鬚伸到天邊,扎進山麓汲取大地靈性。一些古人飄然而至,或倏忽而去。來去間,或慷慨陳詞或臨湖長歌。那些或遠或近長短不一的吟詠,誰能説不是風雅?

趙樸初先生歸鄉遊湖,揮毫寫下“神馳遠景無疆,僅盡情領受”的話語。紅塵煩絲彷彿被一湖浩淼圍得水泄不通。

對湖情有獨鍾,就應該情有獨鍾。

  4.

左一彎右一拐的太湖風光,怎麼書寫也不過分。

湖邊孩子已長成耄耋老人,歲月留下的滄桑,在他們豁了牙齒的口中慢慢道來,仍然新鮮質樸感人。

是湖,就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有了那些深入靈魂的愛,人生前方的燈火才會温暖。

位於鳳凰山腳下的情人島,由伸向湖中的半島和一個孤立的小島組成,有遠遁紅塵之意。愛是神聖的,誰願貼上塵世那些血腥苟且的標籤。

相傳很久以前,湖邊有幾户漁民,山中有幾户樵夫。漁民的女兒,樵夫的兒子,故事的主角就被這樣的敍述安排登場,毋須粉墨。

青梅竹馬,相親相愛,山盟海誓。結局,卻同許多故事如出一轍,一定是淒涼的,只有這樣才會將人性最柔軟的那扇窗打開。人們在憎恨貪婪殘暴的同時,也對神聖愛情予以肯定和嚮往。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殉情而亡,是意料中的。意料之外的,便是山與湖的念想從此脣齒相依。愛情成就了一個島,豐滿了一個湖,偉岸了一座山。

人們為了紀念,把這座島取名“情人島”。水波盪漾裏,痴情男女來此聆聽或遐想愛的真諦,生不同枕死卻同穴當是三生三世的諾言。

島中矗立的白色雕像,一對情侶緊緊相擁。雕像前有一張長椅,兩旁各有一個鞦韆,悠悠盪着。

葡萄茂盛,綠蘿纏繞。“石傳雙鳳集,橋渡幾仙歸”。古樸的風雨橋,松脂和着古木香氣向四面發散。

  5.

花亭湖是一朵綻放徹底的蓮花。

戰爭,讓和平遙不可及,信仰也可被肆意踐踏。我們不知從哪來,又不知到哪去,更無法預料來去之間的磨難坎坷。遑論是人,佛道儒,哪家又能預料?

史書翻到公元561年那頁。禪宗二祖慧可,避滅佛之災,從少林寺輾轉到花亭湖畔,弘揚佛法。在這裏尋到開枝散葉的土壤,是因為兵戎遠離,還是天地的遼闊,抑或是風景的優美?

佛是一座山,山是一座佛。慧可法師卓錫於此,坐禪傳教三十餘載。在佛學裏,人沒有生死,肉身只是一具皮囊而已。紅塵中的人嘲笑向佛之人,還是向佛之人憐憫在紅塵中掙扎的人?這些,誰也説不清,能説清楚的,也許是花亭湖。

獅子山二祖面壁參禪的大葫蘆石洞,仍保存完好。湖風裏,慧可大禪師衣袂飄飄,高高在上。山水裏所有漂泊的心,彷彿尋到了靠攏的港灣。

“佛殿千年永鎮,仙山萬古長青”。從那些殘留下來的題記和文書中,我可以感知他在播下福田種子時的坦然。

二祖木雕像,歷磨難依然栩栩如生。光線從他的腳下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遙不可及的地方。本以為,偌大的地方應該有聲響的',我錯了。四周寂靜,除了湖水拍岸,鳥翅撲打,還有或遠或近的縷縷清音。

傳衣缽於三祖僧璨,再傳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在他的心裏,廣闊的山野河川都是可以播種的沃土。

靈籤籤板、碑文、香爐依然沾滿目光的慈悲,佛身的温暖。

從山巔流淌而下的寺廟鐘聲繞着下山的背影,久久迴盪。幾片落葉,在渾厚的鐘聲裏輕輕翻動。

  6.

山與山都心有靈犀,都共同呼吸,猶如詩句與詩句之間需一脈而出,需啟承轉合。花亭湖,一本詩集,那些山是不能刪去的詩行。

“仗劍去國,辭親遠遊”的唐代詩仙李白,曾跋山涉水至此。歲月留下他的千古英名,還留下一個法號叫弘忍的人。他舌燦蓮花,佛法精進,引來鳳凰朝儀,山始得鳳凰山之名。開山建庵,千百年來,幾經興廢。如今,依然香火繚繞,鐘磬長鳴。山一心一意地依偎着湖,湖也兢兢業業地洗着心中的山。

唐朝古剎的西風禪寺,是花亭湖風景區的門户和窗口。

西風古洞內供有五祖雕像。沿着洞口往上,怪石嶙峋,洞內黑漆一片,藉助火光方能看清。一程,隱有山泉叮咚。出了洞口,幾近山巔,雲蒸霞蔚。

眾多詩賦及大量石刻,將無數虔誠的心留下。

黃庭堅有“松竹不見天,蟠空作秋聲。谷鳥與溪瀨,合弦琵琶箏。”的詩。他無力改變大宋王朝的羸弱。有些事情是定數,奈何?只能放逐自己,換一種方式愛着大宋子民。

趙文楷夜宿禪寺時賦詩“古寺雲深處,捫蘿問牧童。鳥盤秋色外,人語暮煙中。廚蓋千年石,崖呼半夜風。暫拋塵夢去,禪榻一燈紅。”風雨江山,塵夢易碎,一山一湖一榻,不亦足乎?

著名學者餘秋雨則落筆“西風浩蕩”的題詞,讚歎西風勝境。世事難料,不變的是風景,永恆的是浩蕩長風裏的寬廣心胸。

望湖亭建在山崖之上,花亭湖就在腳下。遠眺,花亭湖猶如揭了蓋頭的新娘。方圓百里煙波浩渺,一覽無餘。此時湖光山色,不再需要任何文字來形容。只要願意,一切都可納入懷裏,慢慢同化。

沒有晨鐘暮鼓的寺廟不是寺廟。執着的晨鐘暮鼓,鋪開朝霞捲起晚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水有靈性,山有筋骨,用信仰勾芡,心中真善美的籬笆就牢不可破。花亭湖,被譽為“中國第一禪湖”,實至名歸。

  7.

沿着山水向前走,走不上多遠,就是寺前鎮的趙樸初文化公園。它背依秀美雙鳳山,面臨悠悠花亭湖。這位“至堅、至誠、博學、篤行”的一代宗師,令人崇拜之至,趨之若鶩。

萬古是非渾短夢,一句彌陀作大舟。在閲盡滄桑間飽經滄桑,在沐浴春風后深懷大愛。他生於斯長於斯,又從這裏走向另一個殿堂,將慈悲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位享譽海內外的著名作家、詩人和書法大師,中國佛教協會會長,為中華民族的安定振興,做出了不滅的貢獻,更為人性鋪了一條直抵平和世界的大道。真知卓見,滲進了冷靜和思考。這些,怎麼能説與花亭湖沒有相干?

幽雅清新的公園,竹影婆娑。心的境界有多高,人就有多高。面對山水園景,我只能仰止。

山停水繞裏,季節丟了,可以找回。趙樸初先生被山水找回,再也不走了。他要用永恆來替歲月、山水抑或匆忙的腳步修行。

“四字和雲種紫苔,山光掩映百花開。林鶯啼向深深處,只有山僧歸去來。”

無論我走得多遠或多久,對花亭湖總會懷舊。我也深知,懷舊是一種神祕的蠱術,一旦沾身,便再也無法甩脱。

世界很靜,靜得只剩下山風與花亭湖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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