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浣熊的句子

來源:文萃谷 2.39W

黃昏時候,浣熊在街上走。遠處藍紫色的天際下面,山兀自起伏錯落,隱匿於遙不可及處。浣熊彷彿空降在那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實際上,那只是它朦朧視線中的景象。它放空般遙望,便以為所見到的即是環繞自身周遭的處境。

描寫浣熊的句子

其實浣熊身邊,是雙向六車道的馬路。大卡車載着十四輛小汽車轟隆隆向前闖蕩。模糊的街燈,黃的,紅的,一個個跳躍的小圓點。路永未修好,兩邊總有土溝,散漫而莊嚴地堆滿碩大石塊。

浣熊原本是吃飽晚飯出來散步的。它掏出耳機,將金屬小插頭對準手機插孔,“吧嗒”推進去的剎那,音樂流淌進那兩隻毛乎乎的大耳朵。有某種東西便“吧嗒”趁虛而入,原本魚貫的序列悄然改變了。它的瞳孔微微擴散,若有若無望着周圍的一切——下象人在毛茸茸的爵士樂裏下象棋;拴着鐵鏈的小土狗隨着交響樂,後爪撓了撓脖子;拾荒者在遊牧民族的歌謠裏撿瓶子和垃圾;青海湖畔西藏喇嘛放聲曠遠,以致滲透到年輕小夥子手捏了一把姑娘短褲下露出的一截屁股。

世界莫名其妙的扭曲變形。耳機線忽長忽短,偶爾變成一根沒熟透的麪條兒。浣熊每踩一個步子,都踩在不曾被周圍侵染的土地上。它與周圍隔着兩口深呼吸那麼多的空氣。走到哪兒,先帶去一塊真空,沒等稀釋完,它又走進下一塊。

浣熊最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走。它確實渾然一體地搖頭晃腦,邁左腳時腦袋往左偏一偏、大尾巴往右甩一甩,邁右腳時腦袋往右偏一偏、大尾巴往左甩一甩。其次值得一提的是那一身毛。倘若拿推子從肚臍眼往上整整齊齊的剃乾淨一條浣熊毛,它立刻凹陷進去豆腐那麼深的一塊。它立刻很不完整。端詳那個缺陷越看越是深奧。倘若拿同一只推子從肚臍眼環繞腰整整齊齊剃乾淨一圈浣熊毛,它立刻得把尾巴鑲嵌進那一圈才行。否則胖胖的、微風一吹會隨風晃悠兩下的毛浣熊立刻變成光禿禿醜陋無比的禿浣熊。接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大尾巴。曾經有一隻小螞蟻抓緊它尾巴上一根毛在空中晃悠,似乎體會到在空氣上慢吞吞跳躍、懸浮而遊離於一切之外。而螞蟻周圍,還有一百萬同樣的毛,同樣的懸浮游離晃盪着,從左邊到右邊,再從右邊到左邊。

浣熊的左腿右腿肚臍眼毛茸茸大尾巴以及毛乎乎大耳朵共同在滿是車和人的街上大搖大擺的散步。不過,從未有人發覺它是這麼一隻浣熊。人們看它時看到了自己。便以為面前的`,不外乎自己同類。人們聽它説話時,聽見了自己。因此也從沒在它的字句語速或語氣中探測到哪怕一丁點兒非同類的跡象。倘若一個人問浣熊,“你吃了麼?”他接下來便聽到浣熊答,“我吃了。”倘若一個人問浣熊,“你在做什麼呢?”他馬上不可避免的聽到那個回答“我在散步呢。”

倘若浣熊多講那麼一句:“我散步前,是被憑空拋擲到遠山稀薄的空氣哪兒;我剛剛散步時,觀望到的是不合節奏的戲劇;我後來和您們散步在同一條馬陸上,卻並非同一個世界和時空……”那麼,那發問的人——發現他並未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而是一長串不可理喻的聲音——便聽到一個病態的同類而不是一朵毛茸茸盛開的浣熊。

為此,浣熊學會了一個詞,那就是無論別人説什麼問什麼,就只需要回答“對。”

而它喜歡玩的幾個遊戲之一,就是蒐集他們説的句子。它發現這些句子異常堅硬,有的一萬年沒有生命,有的四萬年都不變形,大多很長很長,很大很大,並且輕飄飄的沒有什麼用處。它想乘氫氣球飛行卻沒有氫氣時,選一隻最輕飄飄的句子,緊緊抓在爪子裏,在風最猛烈時發呆空降在某個山頂,那句子就帶它飛起來,越來越高。不一會兒它累了,忘掉句子裏的幾個字,眼看着左腿右腿肚臍眼一身毛和大尾巴慢悠悠的下降幾寸。再過會兒,那句話隨着風忘光了,它也就踏踏實實落在地面上。

不過也有一次,它剛剛起飛就跌下來重重摔了一跤,因為原本緊緊攥在爪子裏的句子突然消失不見了。原來還有假的話,它揉着痛不可揉的屁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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