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隨筆散文

剛出校門那會，很是用心的練了會兒書法，真如父親所説那樣，我腦袋缺根筋，不是練字的料。後來有了電腦，更有不用寫字的理由了，就連簽名都懶，雖然看到貓在處方單上的簽名很是羨慕，但還是慵懶，不肯提筆，以至於當年的同事再次看到我的字時很是詫異，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是我寫的。浩子有天説：木魚練練字吧，和品來一樣！

品來悟性很好，寫字不大注意章法，但筆法多變。有次我對一位好友説：你老公草書有點拘謹了，給他喝二兩！她老公的字無論虛筆、閒筆都起訖有序，森然嚴峻，功力深厚，是品來所不及的。但是骨子裏就缺那麼點狂野，那點張揚，那點率性和不管不顧的豪氣。他把他的情感都埋在了筆法章法裏。我相信酒後能解除我們心靈上警戒線，使人不羈不絆。李白斗酒詩百篇，從某種程度上是來自於心靈的釋放。品來是不喝酒的，但看他寫字時，我分明看到他的筆底長出了自由的翅膀。有好多次，我發覺他毫無籌劃的隨意亂寫，紙上更見風采，首尾相銜中跌宕激越，思潮澎湃。那麼多的墨汁的溢彩，或漫漶一團，或殘破飛白，被情緒牽動着。那種東方獨有的閒情逸致，在他的筆底下，熠熠生輝，虛無空靈的因素躍居紙上。隨性，畢竟有些輕率之意，以中國書法的嚴謹衡之，不免有些破綻，但隨性之中包含了一個人在沒有任何拘束時的真實狀態。太多的精心設計，小心經營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喜歡有些漫不經心的參與，喜歡一些不定的偶然的結局。所以品來後來沒了當時的心境，無論寫多少“靜雅”二字，總是少了份當年那幅字的空靈。

有天聽一好友説城裏有位老木刻匠，字刻得很好，想到她很喜歡品來的“靜雅”二字，卻又不准我拿品來掛在牆上的那幅，於是和品來説把“靜雅”二字拿去試一試，一來可以欣賞書法的飄逸空靈；二來可以通過雕刻者的再創造，感受書法的神韻；三呢，可以滿足她的心願。品來欣然應允。

在南昌那會兒，我常常去滕王閣，獨看那些石刻木雕。現在想來，還有什麼能留住書法的空靈和神韻？現代工藝的機械手，結果除了快，，除了逼真，就沒別的'。小時候看木雕師傅變着不同尺寸的鑿子，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部位雕琢，叮叮噹噹作響，宛如奏樂。每道工序有條不紊，每個動作錯落有致。我喜歡那帶着思想的行為，所雕之物的形象不但栩栩如生，觀者還能充分感受到心靈的碰撞，能感受雕刻者的平和的心情。手起錘落，眼神跟了去，心意跟了去。一幅作品就這麼有了生氣，有了靈性。然而等我把品來的字拿去時，雕刻師傅説他早就不手工雕刻了，而是電腦製作！並且強調電腦製作能100%保證書法作品。——師傅，我是衝着你的手工雕刻來的，你幹嘛向我推薦電腦製作？

有天把品來的字給父親看，父親説：他的字最大的優點是學顏不像顏，筆法善變，很有靈性。難得父親這麼誇。記得父親説啟功的字單調枯索，如一堆精緻的柴禾棒。啟功可是當代書法大家啊！父親特別崇拜林散之的字，總説失聰了的林散之的筆墨無處不散發着月光一般的情調，將人引入空靈的世界。

普魯斯特説：也許只有虛無才是真實的東西。一個在藝術世界裏漫遊的人，必定向往自由。筆底的自由是次要的，比筆底更重要的是心靈。我呢欣賞品來的字遠離了那些審美框架，他總是把自己的思想潑在墨汁裏，沒有旨意，沒有牽掛，靜靜的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