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説話的愛情散文

來源:文萃谷 2.32W

人們喜歡用一些象徵不朽的東西來比附愛情,比如鑽石,比如星辰。在西方國家,新婚夫婦在教堂裏宣誓;在中國,喜酒擺上幾十桌也是常見的事。人們對於婚禮的要求是它一定要有儀式感,要把當天的所有事情嵌入新人與賓客的記憶。人們也樂於見到一份愛情被事件化和公共化,漢語裏我們説“沾喜氣”,可能也是因為他人的愛情也給了我們自己一種超越平庸生活的勇氣。

不會説話的愛情散文

但愛情是隱祕的,它不是婚禮上幻燈片裏展示的畫面,也不是任何一段感人的誓言。這些都太小資了。愛情可能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瞬間之事,在戀人們的回憶裏,與它有關的可能是一種觸覺,一種味道甚至是一個白日夢。

在電影《純真年代》裏,步入老年的男主人公在昔日戀人窗下的長凳上坐下,這時候一個陌生的老人走過來把那扇窗關上了。窗子的反光在男主人公的臉上閃過,這道光像是他的愛情。在我們現代社會,傳播是很簡單的事情,很多明星和愛情有關的微博很快就會被“粉絲”們轉發,鼠標一點加上一個心的符號就代表祝福了。這種事情有娛樂價值,所以很快就能散佈開,可那幾萬轉發者的注意力很快就會轉向下一條,就是在一條一條轉發的間隙,那些不會説話的愛情才顯得耐人尋味。他們屬於清潔工、飯店服務員和痛哭流涕的學生,屬於少年和老人,更屬於那些對一次相逢念念不忘的相思者。

廊橋遺夢中人説還君明珠雙淚垂,這愛情也屬於那些被撕掉的信紙。很多愛情其實都沒有結果,只在隱祕中被珍藏着它們的價值。對於享有過它們的人們來説,愛情之光也許就是那樣,只在自己的臉上轉瞬閃過,只在那個時候,也只在那個角度和位置。

有時候社會也比較勢利。為了讓妻子出行方便,重慶老人劉國江用幾十年時間在深山裏鑿了6000多級台階,結果招來許多仰慕者自發為他説話和轉發,拿一些“感動中國”和“經典愛情”的頭銜送給他,可劉國江和妻子徐朝清當初到底為什麼要躲進深山,還不是因為當年私奔不容於社會麼?現在感動的人變多了,道德標準卻沒有放寬多少,大家遇到私奔的戀人還是忍不住要譴責幾句。我們迷戀於社會分配下來的那種幸福。電視上一到汽車、食品或者家居用品廣告出現,總是一家三口窗明几淨,夫妻在孩子的玩鬧背景下默契地相視一笑,好像享受唾手可得的愛情已經多年。流行的説法是愛情只需要“兩顆心,一間小茅屋”,在羅蘭·巴特眼中,這屬於小資的神話,“喜愛居家的內向性,頌揚一心忙於家務、充滿孩子氣、與廣泛的社會責任不沾邊的一切東西”。而這位重慶老人的行為之所以偉大,恰恰在於他頂着私奔的罵名與愛人走出家門,然後再次走出另一個家門,像《肖申克的救贖》裏那樣向惡劣的自然要求愛情。

愛情是很辛苦的,不但體力上辛苦,同時還恐懼它易逝,只有當它成為人們存在的`方式而不是平庸生活的甜點的時候,它才偉大和真實。浪漫愛情觀的可怕之處在於,它把愛情平面化和膚淺化,用一些具有普遍性的消費事件來置換細小真實的體驗,因為這樣才便於傳播。

並不是每一段愛情都能走向婚姻。有的愛情在遺憾中結束,成了回憶裏的畫,心裏的結像是螺絲一樣把畫固定在那裏。愛不是你每天在鑿的台階,而成了永遠不會忘記的一種可能性,不是為了迴響念念不忘,而是真的念念不忘。我們愛過的每一個人最後都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滋養着我們的心靈。歲月不會淡化這些愛情,反而會小心地將它們保存起來,讓它們遵守着自己的界限,默默地彼此守望。想要逆流而上重新再來的嘗試反而可能是笨拙的。朱利安·巴恩斯寫過一篇《馬茨·伊斯拉埃爾鬆的故事》,説一個導遊與外來女子一見鍾情,但他們都不願背棄家庭,戀情便沒有進行下去。幾十年後,他們發現經過時間沉澱的愛情已經超越了日常語言的表達能力,再也不是他們當年相見時的樣子。兩位老人在晚年的相見最終毀於幾句詞不達意的誤會。表白輕如鴻毛,一邊説一邊就在空氣中消散了。《純真年代》裏的紐倫看到了那道光之後,也沒有上樓,而是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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