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展翅飛翔抒情散文

哥哥自從在礦井下受傷癱瘓，一直住在佳木斯鐵路醫院，平時很少回家。對於手足之情的哥哥我是瞭解的，故土難離，有誰願意天天面對孤寂的白牆，住在令人窒息的醫院裏呢！嫂子在電話中對我説，你哥常坐着輪椅望着窗外發呆，一坐就是小半天。有時候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樹木快發芽了，燕子也該回咱家築巢了，弟弟和孩子們在幹啥呢，他們咋還不來。我知道，哥哥那是想家呀。

作為同胞弟弟，我最不想看到他痛苦的表情。靜下心來，哥哥痛苦的樣子時時地會在我的腦際回放，怎能不令我傷懷。記得春節去看望哥哥，他正卧在牀上用力地揉捏着早已萎縮癱軟纖細的雙腿，對我説：“雙腿好像有無數根鋼針在上下游走，人活到這份上，真是生不如死……”看到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我鼓勵道：“你要堅持鍛鍊，奇蹟總會有發生的，哪怕最後的結局只能走一步，那也是希望。”我心裏知道，一個大男人，如果長期地吃喝拉撒在牀，再堅強的意志也會被時間而磨鈍的。

哥哥是性情中的人，從來輕易不去麻煩人，就連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每次回家，大兒子鵬飛、二兒子鵬亮輪流擔起背老父親的責任。從一樓到五樓，看到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兒子，哥哥不知多少次在暗地裏偷偷流淚。我每次去看望他，哥哥總會講，我很想家，想兒子，想孫女孫子。可我又不願意回家，特別是在兒子家上廁所時，那難聞的氣味，做公公的心裏該是多麼窘迫啊。我最不想看哥哥此時默淡無奈的表情，那種傷心的表情總會從哥哥的眼神中不自覺地流出來。這起事故哥哥與死神插肩而過是幸運的，而那劫後餘生痛苦的經歷一樣在哥哥心裏留下一道深深的烙印，一道深深的鐫刻，無論歲月怎樣侵蝕、塗抹，也一樣清晰分明。

哥哥眼中常噙着淚花，不止一次對我説道：“弟，你要寫一篇以我為典型的文章，就叫《徐慶義悔恨的淚》吧，要讓咱礦所有井下兄弟以我為戒，按章操作，特別是採煤區弟兄，千萬不要有麻痺僥倖的心理，受傷的滋味真是生不如死。”望到哥哥悔恨的淚光，那可怕的一幕彷彿就在我的眼前：2012年12月4日，作為運輸段長的我突然接到電話，採煤區發生了頂板事故，哥哥被壓在了石頭底下。接到求救電話，我飛快地駕駛着電機車，因為那承載着的是哥哥的生命啊。在事故現場，看到門板上的哥哥下肢已癱軟的沒有了活力。不知為什麼，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潸潸而下。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不幸的事情會發生在哥哥身上。聽隨行的工友説，哥哥是被桌面大的石頭壓在了順槽溜子上，如果溜子司機開動電鈕，哥哥這條命早就沒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我一直思考着一個問題：桌面大的石頭怎麼會突然掉下來，難道沒有裂隙的預兆嗎？哥哥可是有26年採煤工齡的老工人，從當隊長至今，不知多少次在危險的場地裏摸爬滾打，從來沒受過傷，今天怎麼如此大意呢！聽表哥家小國説，哥哥出事那天下井時，就有些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在等人車時，耷拉着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吃飽睡好，休息好，保持旺盛的精力。安全規程中的每一條，都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在哥哥的這起事故中就是最好的見證。

今年五月九日，我們小哥仨特意去佳市為哥哥過52歲生日。哥哥對我們小哥仨説:三年來，自己已想好了，人活着，對於發生過的事，無論是痛苦還是歡樂，都是過去的事，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對於沒發生的事，那就是未來，所以你們哥仨在礦井下一定要時刻注意安全，不要發生像我這樣痛苦的未來。哥哥還説，自己每天都堅持鍛鍊，説不定哪一天真的會走路呢，哪怕只有一步，那也是美好的未來。我們哥仨由衷地為哥哥舉起了酒杯。

再回來的第三天，哥哥來電話告訴我，近幾天自己老是做夢，一到夜晚就夢見雙腳像踩在棉花一樣的土地上，跑啊跑，突然自己騰空而起，竟飛了起來，越過高山，飛過白雲，來到了昇平煤礦的上空，看到了小孫子在學校的操場上和小朋友一起在玩耍。也看到了弟弟們和許多礦工兄弟一起，已換好衣服揹着礦燈正待入井，他一眼就認出了拿着刨奔的小個子（李長春)，挎着放炮器的大嘴巴子（劉成海)，自己還不住地搖手喊道:“喂，頂板不好，你們要打好護身頂子，看住媒兆頭啊……”説到這，聽筒裏傳來哥哥爽朗的笑聲。此時，我的眼睛酸酸的，我已感覺出哥哥此刻手舞足蹈的樣子，那久鬱而產生的夢幻是哥哥幾年來唯一次笑聲。

我暗自思忖，假如哥哥出事的頭天晚上不喝那麼多的酒，上班時就不會萎靡不振了，也不會發生令人傷心的往事了。可惜，這個世界就不存在會讓人改變的假如。

礦工兄弟們，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的家人，請注意安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