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的散文:觀前碼頭,盛開一朵藍蓮花

來源:文萃谷 1.91W

那天下雨。當然,下雨的觀前和晴天、陰天的觀前沒什麼本質的區別,他依然是閩江最上游的一個碼頭,仙霞古道不可分割的部分,與清湖碼頭、廿八都古鎮、仙霞關、楓嶺關等是連襟關係。

優美的散文:觀前碼頭,盛開一朵藍蓮花

我不是去研究觀前的,我要的是初見的感覺,所以當我乍乍呼呼到達觀前的時候,有點訝異。基本上保持原貌的觀前,像一個時間之蚌,外殼早被流沙磨成斑駁。它的歷史地位,正如清湖碼頭之於古道,再無商賈雲集和酒肆歌樓,當然更無貨運了。對於我們,觀前在沉思;對於時間,觀前依然是鬥士。

當我站在碼頭浮橋上,並沒有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對觀前也沒有原來是你的喜悦。一切都太意外。即使細雨紛飛,也沒有趕走觀前的風塵撲面。我看到南浦溪的竹筏和木船,就猜也很多的時候是兩百艘三百艘、是宋代人掌舵還是1967年的人掌舵、是茶葉還是大米、哪些人為此停舟繫泊。猜累的時候,正好水面上有一羣白鵝游過來,紅布帶系在白鵝長長的脖子上,紅的、白的、黃的顏色,誰都想再出挑一點。穿粉色衣服和穿深色衣服的母女,走在浮橋上,只見橋身晃動幾下,一把黃色的傘和一把桃紅的傘就奇蹟般地到了吊腳樓那邊的渡口,她們爬上台階就不見了。我看了看不説話的吊腳樓,他們根本沒有和我幽默的意思。

我想找到一句話來描述觀前,但我做不到。我只知道,大街上穿着破爛、骯髒,夜裏在角落裏隨便蹲一宿的是乞丐,對觀前,我不能作此判斷。用木船搭起的一座浮橋,像一位碼頭落魄的元老。被人踏來踏去的木板,同樣也被風雨呼來喚去,有些快經不住考驗。而吊腳樓簡直就是一隻灰褐色的`壁虎爬在時光之牆上,我擔心他隨時可能掉下來。吊腳樓表面看上去是個輕巧的棲身之處,但是夢中,也許會出現吊腳樓的某根柱子斷了,房子塌陷,然後很多吊腳樓轟然倒地。

儘管如此,我不能像判斷乞丐一樣判斷觀前或者吊腳樓。儘管外觀上它已潦倒或者破落,但並不妨礙那個時期的貴族身份。也許只有幾張牀、幾條毯子、幾隻有銅釦的木箱、幾盞簡陋的燈,他都可以算貴族。中外歷史上有很多人衣不遮體,但血統高貴的也依然高貴,不論口耳相傳還是着書立説都會有人加一句標註:他是貴族或者某貴州後裔,還把這個作為談婚論嫁的門庭條件。不知這些人是不是因為慈悲,避重就輕地為窮困潦倒找到貴族尊嚴。出身高貴與低賤歷來都是一錘定音,血統是多麼地舉重若輕。

如果水運興盛時期,觀前碼頭體現了價值承諾,那麼衰落之後的觀前呢?很多人走近他,談論他,研究他,觀前的歷史漸漸肥胖,最後胖成一本書兩本書,但我什麼也沒記住。很多人敲開觀前的大門,可是觀前卻問他們:哦,你們要我怎麼做呢?要是你的一條被子掉到觀前的窗沿,你完全可以取走,可是你不是來取被子的。不知其然而為之,總是冒昧。若是厚着臉皮説叩問歷史,保管又噎着你。豈容你這般潦草之説?宋代以後到1967年,豈是吊腳樓的歷史能承載的?消逝的悲歡,一件又一件,誰又能保證守得住?就是歷史本身,也已眼花耳聾。日子川流不息,歷史被歷史遮蔽,很多早變成掩體,你已找不到他。若是問繁華,那也只是過眼雲煙,不像精神可以永恆。若是紀念他,則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非要來打擾,使他曝光於一雙雙肉眼下,不得不用手去扯衣襟遮體?

既然肉身找不到觀前的靈魂所在,那就不能要求他為我們嘔出一個蚌胎;既然找不到合理的回答,那就乾脆捧着一顆靈魂,輕輕踏上觀前街巷濕潤的鵝卵石,在寧靜的長街上遛一圈。走在這裏,你就會產生優越性——每個人都可以緬悼觀前,而任何人暫時都沒有機會來緬悼你。你只有看到布在觀前的不知用什麼雕塑成的像,一切代表英雄或者神明的身體,才會感到敬畏。

觀前的建築除了涼亭、祠堂等尚能見到木雕和彩繪外,民居中已很少見,幾乎都是由簡單的線條構成。也許那個時候觀前更注重實際,他們沒有耐心去想這些費時又花錢的建築外型,因為大批的商賈、仕宦、水手等不及,他們想馬上睡覺或者馬上吃飯。

雨下在鵝卵石上面是絳色的,我沒有帶傘,希望雨下到我的頭髮上也變成絳色。我看見小巷前方有三個穿校服的男孩,打着一把傘停下來了。他們把雨擋住了,那麼傘下的那些鵝卵石還會不會變成絳色?不是絳色多不好看啊。一個男孩躲到另一個男孩後面,但是,已邂逅的已讓我邂逅,未邂逅的將到哪裏尋覓?

雨下在南浦溪上面,是一朵藍蓮花。一艘木船撐出來,在搗衣的村婦周遭,劃啊劃的,沿溪的植物聽到漿聲扭了幾下。木船駛離,沿着長有蘆葦的汀洲,一下子就不見了。如果觀前碼頭該淡去的已淡去,那麼潺潺的南浦溪,淌過觀前時,就是一朵盛開的藍蓮花。觀前的故事就是被她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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