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牧牛圖散文

來源:文萃谷 2.87W

牧牛圖大概是古今畫家們最喜歡畫的圖之一,也是流傳至今且存量頗豐的畫。譬如北朝有佚名壁畫牧牛圖,南宋有閻次平四季牧牛圖與宋代牟益牧牛圖,還有不知哪個年代的普明禪師牧牛圖,及近現代著名畫家如齊白石、李可染的牧牛圖等等。它們或表達情趣,或直抒胸意,或藴藏禪意,然皆生動諧趣,內含深理。今我所作的牧牛圖,自然非筆墨描繪,不過是心中之圖,少時牧牛之記憶耳。

我的牧牛圖散文

少時,曾牧牛于山林溪澗之際,或水田荒草之間,對牧牛自然比較熟知。在上個世紀,牛是農村極其重要的生產資料,也是寶貴的公共財產,能牧上公家的一頭牛實在是莫大的榮幸,因此也從不敢掉以輕心。初始,我們家分到村裏的一頭黃牛,由我們兄弟幾人輪流牧之。黃牛角短而較温順,但不喜歡有人騎在其背上,因此極難騎牛放牧,大都是任其在山林荒草之間覓草,而自己只需要適當看管或乾脆回家做事,等時間差不多時就上山把牛趕回來即可。由於我那時還小,牧黃牛多數時候由大哥進行,自己對此還沒有完全牧牛的經歷。我真正牧牛之時還是在我們家分到了一條大水牛的時候。

我依稀記得那條水牛,年齡約10歲左右,公牛,頭黑而兩角粗壯並呈兩個互對的半月之狀,大有隨時可挑戰一切之勢;脖子以下皆呈青黛色,渾身碩壯有力,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寶貝,我們都稱它為“青龍”。“青龍”或正處在青壯年階段,呈勇喜鬥,有幾次把拴在鼻子上的繩索掙斷,與本村裏或臨村的公牛爭鬥,打得難捨難分。公牛之鬥,場面可謂驚心動魄,兩頭牛相互抵角或直接頭與頭碰撞,發出怦怦作響之聲,牛鼻呼出白氣,兩眼通紅,頭上鮮血直流,但誰也不讓誰。彼時,村裏有經驗老者讓人點燃火把,放在相互抵着的牛頭之間,牛終經不住煙薰火烤之力,隨漸漸分開,方能各自回棚。

我初次接觸“青龍”,是在一個夏天的午後。“青龍”每天早上要被村上牽到五里之外的水田裏犁田,傍晚時分才可放牧並牽回牛棚。那天下午,父親告知我把上午割好的青草帶上,並把“青龍”牽回家。我到時,“青龍”剛從水田裏幹活下來,顯得有些疲勞,於是把帶來的青草給它吃,好讓它休息一會兒,恢復一下體力。大約半小時後,父親要我牽牛回去。由於水牛是可以騎的,父親讓“青龍”低下頭,並對“青龍”大聲地説:“低角!”於是“青龍”低下頭並做好讓我從其兩角之間踩着並送上其背的準備。這之前我雖騎過幾次牛背,但今天騎“青龍”之背還是第一次呵,心裏不免有些忐忑,因為這傢伙脾氣可倔強呢。但我還是很快騎上“青龍”的背上了,於是手握牽牛繩,慢慢地走上路。夏天的午後氣温特別高,即使是到了傍晚時分,也是薰熱難當。我騎在“青龍”的背上,雖熱也只好任由“青龍”慢慢地走在回家的鄉間小路上。“青龍”呢,則慢悠悠地反芻咀嚼着剛吃進的青草,嘴邊還不時流着一絲青綠色的泡沫。

可是,當離家還有一里地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黑雲如兇猛的洪水在天空上下翻滾着,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暴雨。雨越下越大,象瀑布一樣從天空傾瀉而下,直接澆灌在頭上。我於是抖動繩索,雙腳夾了幾下“青龍”,讓它快點走。但“青龍”似乎不為所動,它彷彿正享受着這滂沱大雨的沖洗呢。然而,正當那大雨下得起勁的時候,天空突然打起了一道雪亮的閃電,頓時劃破了陰暗的大地,緊接着就是一聲驚天的炸雷,“轟隆隆”的聲音把大地震得顫抖起來。“青龍”估計也受到這一震之威的驚嚇,它猝然飛奔起來,我則下意識地抓緊繩索,彎下腰緊貼在“青龍”的背上。但它越跑越快,把我從它的背上一上一下地拋着,很快我就被甩了下來,拋向路旁的水田裏。“青龍”仍向前狂奔,但一會兒也停了下來,估計它感覺到背上的小主人不知什麼時候不在了,也可能是它跑得累了,站在路旁等着。我又驚又奇,又怕又悔,從水田裏爬了起來,驚魂未定,跑上幾步趕上了“青龍”,一下子抓住牛繩,彷彿抓住了寶貝似的。

雨小了,“青龍”乖巧地跟在我的後面,而小路邊季節河裏的河水高漲起來,黃黑的洪水夾着野草木棍,打着旋兒,咆哮着傾瀉而下……

牧牛很辛苦的。但艱苦的日子畢竟很快過去,初秋的涼意漸漸來到了故鄉的田野山林。“青龍”在初秋之季基本是不耕作的,主要讓其休息好,以待更艱鉅的任務。為了讓“青龍”吃得好一些,放牧要跑到離家比較遠的山坡或林子裏,那兒的牧草豐茂鮮嫩,最適合牛的胃口。一天早上,我吃過母親做的幾個油餅和幾個土豆後,帶上裝滿泉水的竹筒,拿着一小節草鞭,把“青龍”從棚裏子牽了出來,先讓它在河水裏飽飲清水後便上路了。

那日是要帶“青龍”去一個較遠的林子裏放牧。等日上三竿的時候,我與“青龍”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山林的深處,鮮嫩的芭蕉草讓“青龍”吃得快樂,它還時不時地把牛角在樹枝上摩擦。可我有些害怕起來,因為山林深處有些陰暗,且聽村民常説,這一帶山林裏有虎狼出沒。想到這裏,我便立即緊張地爬上“青龍”的背上,警惕周圍的動靜。可是,除了“青龍”發生的響聲外,似乎也沒有什麼聲音,這讓我心稍安了一些。又想,倘若有虎狼出來,這不還有“青龍”嗎?怕什麼!是的,從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説過一則故事,講一位放牛娃在一個山林深處遇到了一頭兇猛的'老虎,老虎正要撲向放牛娃時,在一旁吃草的老牛奮力地從草叢裏跑了出來,一下子就把放牛娃挑起放到背上,然後向老虎衝去,與虎搏鬥起來。虎雖猛,但經不住老牛的勇敢與兩隻牛角的靈活抵禦與反擊,只好灰溜溜地逃跑了。但老牛義救小主人的故事卻傳開了,讓人們對牛一下更加敬重起來。牛其實是有靈性的大型動物,它的付出,它的天然的義,是現在阿貓阿狗們所不能比擬的。

牛確實是寶貴的。少時的牧牛始終讓我有這樣的體會,而上面的幾個牧牛經歷便也成了我心中的牧牛圖了。當然,要説牧牛圖,不凡仍要提一提普明禪師牧牛圖的。這圖是通過未牧、初調、受制、回首直到雙泯等幾幅牧牛的經過,來反映另一種人生的境界。此圖之構思皆出自真修實悟,從自性般若流露所出,其至高的悟道表明,只要把象一條到處亂跑黑牛般的心慢慢收回來,約束起來,直至達到空靈的境界,人的一生估計就會有些意義的,至少是平安的,純淨的。記得南懷瑾先生曾對普明禪師牧牛圖也有過解釋,而他對此圖最後的詮釋,即:“人牛不見杳無蹤,明月光含萬象空;若問其中端的意野花芳草自叢叢。”不正是這個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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