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月光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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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裏的孩子

城裏的月光優美散文

衞填海説,在十二歲之前,主要任務就是玩,怎麼開心怎麼來。我想起亥三兒,就問,那時有人打你嗎,包括在學校裏?他説,打我?誰敢打我,我哥哥姐姐一大堆,不欺負旁人就不錯了。

我一想也是,再加上一個愛護短的媽,和一個暴脾氣的爸,是每人敢欺負。

那你欺負別人嗎,打架最厲害的一次是什麼情形?他見我這麼問,奇怪得很,彷彿我是個尚未開化的原始人一般。他説,又沒有人欺負我,我幹嘛要和人打架,我有病啊?

的確,後來我也看到了,衞填海的人緣特別好。這麼説吧,比如我跟在他後面去趟菜市場,或者晚飯後出去遛個彎兒,來回一趟就能有三、二十個人跟他打招呼握手,走哪條街都這樣,就像那些人專門來回跑着去等他似的。我就搞不懂,説你哪來這麼多熟人吶,你看我一個月也看不到幾個熟人。他説,是啊,我哪來這麼多熟人啊?

有幾年時間,我和衞填海搬了幾回家。每回都一樣,每到一個新地方後,家裏的東西還沒完全收拾好時,他就開始出去溜達了。這樣,不到半天功夫,他就把新家周圍大都數人家的底細摸清楚了。末了,還補充一句,説你放心好了,都是熟人。

所以,無論搬到什麼地方,我都不用擔心會和鄰居處不好關係,因為都是熟人嘛!

看他喜歡出去溜達,我説我怎麼看你都像動畫片裏的獅子王似的,每到一處都要四處看看,好把自己的領地搞搞清楚才能安心睡覺。他説我哪能是什麼獅子王呢,我就是隻大公雞,不喜歡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不像你這老水牛,一天到晚坐在電腦面前爬格子。

衞填海的確像只關不住的大公雞,不像我,在街上好不容易看到個熟人了,還躲,裝着沒看見或不認識了的樣子。我其實真的很像牛,喜歡默默做事,不愛説廢話,雖説犟起來也厲害,但平時真的沒什麼動靜,像老房子前那口開滿蓮花的水塘。

老房子是老縣委大院,地處如今的城鄉結合部,平房,一排溜住着十幾家,院裏盤着幾棵大榆樹,每排房子後面還長着密匝匝的高大的水杉樹。房子共四排,住着百十口子人。夏天晚飯時,家家户户都喜歡將飯桌子抬到外面來,在蓮花的清香裏吃飯,聊天。

衞填海吃得比較快,狼吞虎嚥地,吃完嘴一抹就遛門兒去了。我和婆婆因為要喂兒子,所以就吃得慢,往往等我們一頓飯還沒結束,他就回來了,彙報,説誰誰家吃的是什麼,哪哪哪又出什麼事了,然後就將長得肉呼呼的兒子架在脖子上,遛彎兒去了。

他走後,我對婆婆説,這才幾分鐘啊,他每家都去了?婆婆説,差不多,又皺皺眉,説這些人家吃得可真差。

  二、飯前飯後的規矩

衞填海自小就愛遛門兒,這也與他沒人管着有關係,你想啊,婆婆鍋裏碗裏一年到頭有飯有菜,他玩餓了就回來吃,吃完了還去玩,中午飯和晚飯就永遠比人家早,所以就常常在玩伴們吃飯的時候坐在人家等。

小時候,人家吃飯的時候坐在旁邊看,這種情況要是發生在我們姐妹身上,那就是犯了滔天大罪,我的母親大人那可是要開殺戒的。母親規定,我們家的'孩子去別人家玩可以,但只要人家開始收拾桌子吃飯了,我們就目不斜視地必須離開,連回頭看一眼都是死罪,要是聽説誰敢在人家多耽擱半分鐘,母親説了,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自然誰也不敢要母親的命不是?夏天的時候,鄰居家吃飯都比我家早,因為人家男主人是大隊幹部,老婆不用上工,專門在家做飯,隔三差五的還有公款吃喝,沒辦法,我們為了顧及母親的命,只好在人家吃飯的時候集體以後背朝東。後來大姐和母親説,幸好我家住在最西頭,要不然人家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得躲在屋子裏了。母親聽了,眼一瞪,説女孩子就得有規矩,熱死也不能去看人家吃飯。

我們知道母親的用意,窮歸窮,但要有骨氣,不能露出饞嘴像兒來叫人家瞧不起。

我小時候家裏沒什麼吃的,饞是肯定的,但我母親教會了我忍,忍一下就過去了。捱打、捱罵、受欺負,都忍,到最後終於像一隻永遠出不了殼的小鳥兒一樣,悶了。

最先跟人動手打架的是大姐,人家姐弟三個一起上。打完以後回到家,大姐的臉上都被抓花了。母親一見這情形,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可她不去找打她女兒的人,反而喝令大姐跪下,扒過大姐的屁股就是一頓猛揍,嘴裏還喊,下次敢不敢再和人打架——

自那以後,我們姐妹就都練就了一身百米衝刺的本領——捱了打好逃跑啊,跑回家就沒事了,母親説了,有人敢追到家來欺負的話,可以狠狠地揍他,動傢伙都行。

還好,沒遇過動傢伙的機會。

後來長大了,我們姐妹無一例外地,找婆家最基本的條件就是得有婆婆,要不一律免談。

衞填海可不饞,他還挑食兒,這不吃那不吃的,瘦得像個猴。他坐在旁邊看人家吃飯時,還笑話人家,説這些人吃的都是什麼東西啊,狗都不吃。

他説的倒也是真話,那時他家裏真有一條大狼狗,吃海鮮長大的,公公不是漁輪老大嗎,家裏海貨真的吃不了,送了好多給河北的舅爺爺們,還是吃不了。

可衞填海不愛吃海貨,也不愛吃肉,他吃大白菜和韭菜。他説我吃滿漢全席,還多一個菜。

  三、教育理念的衝突

兒子在院子裏玩,婆婆就站在陽台上看着,以便隨時隨地衝下去救援。剛上育兒園時,兒子在教室裏聽老師講課,婆婆就搬個小凳子坐在教室門口看着,直到老師一再保證沒人會欺負兒子,也確認他能適應集體生活為止,前後一直守了有十多天。

後來,每天婆婆和兒子一起從育兒園回來,我不關心兒子的學習情況,卻去逗婆婆,我説媽,今天又學了哪個字母了呀。兒子在一邊搶着答,e——u——末了又補充一句,媽媽,今天沒有小朋友欺負我。

原來,婆婆每天一見到孫子,頭一句就問,今天有沒有小朋友欺負你呀,兒子説沒有。婆婆就笑了,説走,奶奶帶你去買好吃的。就養成了兒子挑食的習慣。

挑食這個習慣,似乎成了衞家的傳統,上次去三哥衞填港家吃飯,看到他家的兩個孫女兒,端着個飯碗低着頭數米粒兒,一桌子雞鴨魚肉,問她們吃啥,她倆一齊搖頭,説就吃白乾飯,你説鬧心不鬧心。

鑑於這種情況,多少次吃飯的時候我都會對衞填海老調重彈,説你要是敢讓我未來的孫兒也挑食的話,我就跟你拼了。衞填海見我像只發怒的老母牛,就不説話,將滿肚子表情都藏進面前的飯碗裏了。

那時,我兒子一臨到走親戚就犯愁,説人家沒吃的,不得以,我們每次出發前都要去趟菜市場,自己帶菜走親戚,帶什麼菜呢,倒也不是什麼名菜,就三兩片豆腐乾。沒辦法,他就吃這個,沒第二樣。有幾回去我媽家,一到吃飯時,他就躲到鍋門口生氣去了,問為什麼,説你家沒菜吃。我媽就奇怪了,説菜呀,都是好東西呢,你不是愛吃豆腐乾嗎,姥姥專門為你做的。

還不吃。打來電話問我婆婆,説又改成蘿蔔乾了,別的都不對付。

就這樣吃了好幾年蘿蔔乾,把兒子也吃成個小蘿蔔頭了。我這個當媽的急啊,心想兒子吃奶的時候多胖啊,畫裏的娃娃也不敢跟他比。我擔心兒子營養不良,長不高,反正各種擔心,頭髮就一把一把地掉,到現在也沒恢復。

好在各路神仙保佑,兒子在十三歲那年終於又接上地氣了,開始吃豬肉。大椒炒肉絲,一頓一斤精肉,還不太夠。於是頓頓大椒炒肉絲。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我又開始擔心起來,這樣吃也不行啊,眼看着兒子的肚子有些發鼓,臉色也紅潤了許多。現在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吃得過猛,小身板不往高裏走反往橫里長怎麼辦啊?就有活生生的例子擺着呢,三哥家的兒子不到165CM,體重接近二百斤,那個胖啊。還有我表哥家的兒子,也是青春期家裏沒控制他的飲食,成了個人見人歎的大胖子,後來可能是因為肥胖症,還生了個腦癱兒子。

想到衞填海也是易胖體質,我就越想越害怕,覺得自己必須和婆婆及衞填海談談了。最後,包括兒子在內,一家人對飲食問題達成意向:一週吃三次豬肉,管飽,其他如牛肉、羊肉不及各色蔬菜海鮮則不在控制範圍之內。

效益是顯而易見的,過了沒幾天,兒子就開始吃牛肉了,還喜歡上了吃大白菜。他爸誇他,説兒子比爸爸能幹,爸爸十五歲才開始吃肉。

他還有功了,我看着鏡子對他喊,你賠我頭髮——

他又笑,説你純屬鹹吃蘿蔔淡操心,你看看我,多淡定啊,就聽你一個人整天在那兒一驚一乍的。

我還是不能原諒他,並時刻提高警惕,防止他對我未來的孫兒“下手”。

兒子在電話裏聽我們為了這個吵架,感到好笑,説沒文化真可怕,你看我,吃飯就裝半碗,過了就沒味道了……淺嘗輒止是最好的境界。

這倒好,他更淡定,還一副哲學家的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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