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的背後

老周與徐小美，原本在同一個單位，後來因機構改革，便雙雙下崗。下崗之後，徐小美託關係，進了一傢俬企，老周則回老家種蘆柑。不久，蘆柑不值錢，老周只好拋棄果園，到企業打工。

老周打工的頭一日，就遇上了徐小美。老周正要去人事科報到，徐小美説眼下正缺一個門衞，你不如去幹門衞。徐小美道，當門衞挺輕鬆。老周道，先當門衞，過些日子調到別的崗位。徐小美道，咱是辦公室主任，以後把你調到好的崗位。老周道，那成，咱就先當門衞。

老周當了門衞之後，徐小美出出入入，常會在門衞室逗留，與老周談些過去的事，或者閒聊幾句。更讓老周感動的是，徐小美上酒家回來，常常把吃剩的雞鴨魚肉或別的菜餚，打包回來讓老周享用。徐小美在單位是一枝花，如今雖已年屆不惑，但風韻猶存。徐小美與公司老總的關係很好。老總宴請客人，總要帶上徐小美。因此，徐小美在外的飯局特別多，三天兩頭泡在酒家裏。公司規定，門衞值班期間，不得在外就餐。老周自帶高壓鍋，底層蒸飯，上層蒸菜。老週一般不炒菜。炒過菜的電炒鍋，特別油膩，洗起來費工費時。老周長年累月吃海帶結蒸白菜，偶爾加點五花肉。徐小美問老周，你為何天天吃白菜呀?老周道，只有白菜蒸了不變色，別的菜蒸了就變黃變硬。老周的伙食單調而清苦。有了徐小美打包來的菜，老周的伙食好了起來。雖然是人家吃剩的菜，但在老周眼裏是美味佳餚。

一日，徐小美打包回來一袋菜，老周打開一瞧，多半是雞肉。肉質堅實，色澤清亮，無疑是家雞肉。今日可真有口福。老周竊喜。家雞肉蒸白菜與海帶結，清甜可口，香味四溢，讓老周胃口大開。有人笑着對老周説，老周啊，你真是幸福之人，徐主任就像關心她的寶貝兒子一樣關心你。此時此刻的門衞室，絕對是一道亮麗誘人的風景。徐小美甜甜一笑，道，咱不忍心瞧着他天天吃白菜蒸海帶結。老周道，徐主任真的很關心咱，不知該如何感謝她呢。徐小美笑容滿面，道，不用謝，舉手之勞。老周原來像在單位一樣，稱徐小美為小徐，見公司裏的人都叫她徐主任，老周便跟着大家叫她徐主任。老周見徐小美很高興，便心安理得。當然，亦有人説吃人家吃過的剩菜，實在不夠體面。老周的兒子正在上大一，每月要寄去800元的生活費。老周不得不省吃儉用。至於別人咋説，老周不太在意，能吃上雞鴨魚肉或別的好菜，才是硬道理。其實，也沒啥不體面，因為徐主任樂意。眾目睽睽之下，當徐小美將打包來的菜遞給老周的.時候，總是開開心心。在別人眼裏，這都是一道道迷人的風景。

一日，徐小美到門衞室，老周小心翼翼地問道，主任啊，公司裏是否有更適合咱的崗位?徐小美道，過些日子再説吧。徐小美知道，老周的文化與業務水平，在單位裏純屬一流，無論讓他在哪個崗位都能勝任。其實，老周才45歲，正年富力強，讓他當門衞不免大材小用。在公司幹別的工作，不但工資都比門衞高，而且更體面。可沒有徐小美的幫助，老周無疑換不了崗位。老周只好耐心等待。老周深信徐小美會幫助他。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公司的各個科室招了不少人，老周依舊調不了崗位。好幾回，老周向徐小美表白，希望她能幫助他調到供銷科或生產科。徐小美依舊説，過些日子再説吧，幹門衞也沒啥不好，何必一定得換崗位。漸漸，老周有些失望，瞧着徐小美是不會幫他換崗位了。徐小美葫蘆裏賣的是哪門子藥，老周愈來愈琢磨不透。老周似乎瞧見了風景的另一面。聯想到徐小美遞給他打包來的菜餚時的得意勁，老周很是噁心。終於有一日，當徐小美再次將打包來的菜遞給老周時，老周道，多謝徐主任的關心與照顧，真不知該如何報答您。不過近期咱一直在鬧肚子，伙食還是清淡些好，徐主任您就別再為咱打包了。徐小美一愣，道，那好，那好。從此，徐小美再沒有給老周打包剩菜，更沒有在門衞室逗留。好幾回，徐小美從門衞室前走過，老周向她打招呼，似乎也沒有聽見。

總是當門衞，老周心有不甘。老周也想為公司多做些事。老周終於鼓起勇氣，在一次公司老總從門衞室前走過的時候，把要求調換崗位的申請報告遞了過去。老總和藹可親，道，據説你跟小徐以前是同事，有何要求也可向她提出。老總將老周的申請報告轉交給了徐小美，並吩咐道，若老周文化與業務水平夠格，可以調換到供銷科。徐小美道，其實您不瞭解這個人。老總道，那你瞧着辦。老總走後，徐小美將老周的申請報告撕得粉碎，扔進了垃圾桶。

兩個月後，老周向公司遞交了辭職報告，不當門衞了。離開公司時，老周向徐小美道了別。老周道，謝謝徐主任兩年來對咱的關照。徐小美很是失落，道，咱是希望你在這裏繼續幹下去，實在要走也留不住你。老周道，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徐主任您多保重!徐小美拎着老周的行李，依依不捨地送了老週一段路程。當老周最後一次向徐小美招手道別回過頭來的時候，眼裏閃爍着晶瑩的淚花。老周的淚水不為別的，只是為自己又浪費了兩年的時間而傷心。(邱宗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