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夢散文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地早，早得讓我猝不及防。

還沒感受到秋的氣息，就再也找不到秋的顏色。絢爛的秋裏藏着最後的輝煌，我總是為此感慨莫名。為何總會物極必反？我是一個善感的人。聽瀟瀟的雨聲；看簌簌飄落的黃葉；望月缺月圓，都會生出許多愁思來，心便憔悴在秋的故事裏。真不喜歡這樣林黛玉似的性情，於是每到深秋，我就多到户外走走。感受似火的驕陽、靜美的秋葉、從容開放的秋菊，這些會讓我的心境好許多。

於是，每年的深秋，我都喜歡到郊外的“百靈寺”看看。這個佛寺修建得很晚，到今年剛好十年。許是為了讓這個小城也擁有一顆淡然的心懷，鋼筋混泥土的世界，有太多的冷硬，少了些許的温情，藏匿着奢侈與糜爛，溺沒了樸實與純真。在這個“籠子裏”人們走不出世俗與功利，總拿金錢與地位用來衡量一個人是否成功。於是便生出了許多慘絕人寰的悲劇。為了超度與度化，於是修建了百靈寺吧。

佛寺建在半山腰，三面環山，一面向着山下。長長的台階是聯通山下與山下的路。上山時你會累得筋疲力盡，然而到達佛寺嗅着佛香，俯瞰山下的一切你會喜悦進而安然祥和。下山你會踏穩一級台階，再往下一級，因為陡峭，你會用心走好每一步，就如你踏踏實實走過自己的人生。

我雖不信奉佛教，但是卻信奉善良和真實。因此喜歡到這清幽的環境中，感受出塵脱俗的寧靜，讓糾結在心中的愁思，蒙在心上的灰塵，在這氤氲的佛香、聲聲的梵音、悠遠悠長的晨鐘暮鼓裏，淡化消失於無形。喜歡端坐在蒲團上，閉目凝思前塵往事，聽方丈講授經文。方丈見我每年都來，以為我是一個可以度化的人。每次到來，他總會細心地給我講授佛經。然而我是虛有其形，對他所講的偈語經文似是而非，但很喜歡就這樣聽着，認真地注視着他，讓焦灼、苦悶的心慢慢沉澱，安然熟睡在胸腔裏。再看着夕陽慢慢從他頭頂落在身後，最後消失在山的那邊。一天就在這樣安閒而寧靜中走過。

夜晚，山下昏黃的燈亮起來，大殿的誦經聲傳入耳際，他們的晚課開始了，我才依依不捨地離去。衣衫上潤足了佛香。

今年也不例外，清冷的早晨，我又來到了通往寺廟的那條小道。看着這綿延到山頂的石階，好長、好長。腿開始顫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喘息，很是畏懼。原來很享受的登台階也變成了此刻的恐懼。或許是因為年歲又長了一歲，身體大不如前，腳力也不好，望着長長的石階，產生了膽怯。感覺自己已經老了，老得舉步維艱。

拉緊披肩，閉上眼睛收斂心神，突然一陣幽香浸入肺腑。定神細視，原來是石階兩邊的雛菊開了，還散發着隱隱約約地香氣。有些驚訝，什麼時候種上了雛菊。以前石階的兩邊，栽種的是一種叫不上名的深紫色植物，顯得貴氣。但是總覺得和寺院不和諧。今天，猛一見雛菊，很是驚喜。一直喜歡雛菊，它不起眼，在菊科植物中也不尊貴，但是我就喜歡它。或許正是它的不顯山、不露水地淡然，不嬌柔、不奉承地倔強，遺世獨立的品格，讓我十分鐘愛它。看着它們在瑟瑟的秋風中衝着我微笑，我鼓起勇氣開始攀爬看不見盡頭的石階。

一路上，有它們地陪伴，似乎輕鬆一些。累了，蹲下身子看着它們嬌弱的身姿，執着地在風中跳着舞蹈。一團團、一簇簇，簇擁在一起，釋放着它們地燦爛，於是坐在地上聽它們講有關花的故事，勇氣便重新回到身上。

快到半山腰，樹木開始濃密起來。高高的松樹挺拔而俊逸，粗壯的攀枝花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卻昂首挺胸，裸露着它瘦骨嶙峋的胸膛。不因為自己失去發達的“肌肉”，驕人的`綠傘，鮮紅的花朵而自卑、頹廢，仍然像一個勇士，毫無畏懼地面對着一切。看着它我低下了頭。人們要想面對自己鄙陋的靈魂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總是用貌似的強大，和矯情的謙遜維持着虛榮與不堪一擊的自尊。攀枝花樹卻毫無掩飾地向世人展現着自己的優美、醜陋。坦然，無畏。我很羞愧！人真的不如樹。經常為了利益、金錢、權力、聲望，用一些虛假而華麗的外衣，強強包裝，欺騙世人，背地卻露出猙獰的面容。光鮮的外表、偽裝的和善，僅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或者是自己的需要。人都需要一個擦着脂粉漂亮的外表面對現實生活。當然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的偽裝少了一些功利罷了。突然很鄙視人類這些醜陋的行為。為何不能如樹那樣坦蕩、真誠。無論是美好還是醜陋還原本真，昭示世人。

突然有些失落，剛才淡定的心也開始悸動。

看見遠處一棵小樹，還沒我高。細細的枝幹在風中顯得有些瑟縮。但是樹幹卻毫不彎曲，樹尖上幾片葉子倔強地隨着風抖動着。由於冬來得突然，還沒來得及給它穿上冬衣。它孤零零地在風中顫慄。我真為它擔心，它能否安然度過寒冬呢？

走進一看，才發現，這棵小樹是去年方丈和我一起栽種的桉樹。我驚喜而感慨。去年的你，還是一棵幼苗，今年已經長大，已然經歷過風雨的侵蝕，寒冬的考驗。

記得，去年來寺裏，是讓方丈幫我開釋。因為我的夢總是停留在那長滿桉樹的校園，停留在桑林深處。夢裏的我永遠都是那個扎着羊角辮的姑娘。獨自一人穿梭在田間、花叢。雖算不上飽經滄桑，但也曾歷經幻海。感到心蒼老了，而我的夢卻長不大。

方丈告訴我：“那是因為，你的心不願意長大，她喜歡那片孤寂、幽靜的淨土。不喜喧囂、不喜打擾，懼怕紅塵中熙熙攘攘的人羣淹沒。”

“那我怎樣才能讓夢長大呢？”

方丈叫我跟着他，來到半山腰。他拿出一棵按樹苗，讓我栽種在這裏。告訴我：“用你最虔誠的心，最善良的心懷，最堅韌的毅力，種下這棵樹，它長大了你的夢就長大了。”

那時，我並不明白。

此刻，有些明白了。

小樹在長大，種下了它，也種下了希望。在實現希望的過程中會歷練一切苦難。小樹為了長大，抵禦着自然帶給它的傷害，但它沒辜負我的期望，正在倔強地生長，我的夢也快長大了。

站在小樹旁，我想着，那人、那樹、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