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欣賞：母者

“你雖然賜我第二次選擇的機會，然而既已選擇成為人間母者，在宇宙生息不滅的秩序面前，我身我心皆是聖壇上地牲禮，忠實於第一次的選擇，如武士以聖戰為榮耀，不管世人將我視為草芥奴隸，嘲諷我是愚痴的女人。啊，神，請收回你的銅櫃，看在我孩子的面子上！”

——題記

（一）

剛下課，省城讀書的你打來電話，説老師為你介紹一份工作。省規劃局設計院二級機構，不知該去不該去。“他不讓我去，他們讓我搬到他家去住。”你似乎要哭了，我知道你自尊受傷了。我的心針扎般的疼痛。

女兒啊，你羨慕他早已有了穩定的工作，從此不再漂泊。而你面臨畢業，一時找不到人生的座標，你這棵浮萍在風雨中漂泊無依。強烈的自尊在作怪，覺得自己不如他。自卑在你心中潛滋暗長了，越來越茁壯。於是他家人對你的關心，在你那裏就變成對你自尊的傷害。

女兒啊，想想這些年，大學生就業極為艱難，哪一個不是一路披荊斬棘，為自己的前途而戰，就像武士，就像易水畔的荊軻！不能因為一兩次的失利，就用自卑裹住心靈，萬念俱灰。想想大學這幾年，父母不在你身邊，你一個文弱小女生，過五關斬六將，從校網絡部到校團委，到校學生會主席。記得前年，你跟我説，你要振興學生會工作，改變過去的落後，你那青春的誓言至今還在我耳畔縈繞。那時的你，一臉的燦爛陽光。難道因為一兩次失利，全盤否定自己嗎？孩子，聽到你悲悲慼慼的聲音傳來，我簡直不相信這就是你，一個花朵般美麗燦爛的生命，一個清秀高雅的女孩。我好想張開翅膀，飛到你身邊。攬你在懷裏，給你擦拭淚花，撫摸你如花般的小臉蛋。我一片片蓮燦，都願為你惜生。

（二）

寒假沒過完，你就奔赴學校，要準備各種招聘考試。送你去火車站，看見你單薄的身影漸行漸遠，我這顆母親的心疼痛難忍，我不知道你，我瘦弱身板的女兒，能否經得起風吹雨打。

回到學校不久，考研成績下來了，你離報考的院校差一點點。讓你調劑，遭到你拒絕，理由是研究生三年，你可以在社會上闖出活路來，我尊重你的選擇。

於是你參加了華圖教育的培訓，你告訴我每天披着晨曦擠公交，跋涉了一小時，才趕到目的地，夜晚你帶着一身疲憊，沐浴星光返回大學。你還是咬着牙，堅持學習十幾天。

緊接着你緊鑼密鼓地參加各種考試，二七區公務員選拔考試，比例1000:1，你落選了，這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你畢竟準備不充分，因為你畢竟沒有考試經驗；第二次上街區考試，比例500:1，機會大一點，你以一分之差敗下陣來，可我暗自高興，因為你畢竟離理想接近了一步；省博物館招人，名額一人，但你還是報考了，理由是練兵，結果自然知道。

幾次考試，幾次歷練，你初步感受社會競爭的殘酷，人生道路的艱辛。本以為你這名小戰士會愈戰愈勇，愈挫愈堅。沒想到你害怕了，關起門來，自怨自艾。那些天，夜夜為你失眠。我不希望你太過順利，那樣你就會安逸現狀，失去奮鬥的力量，漫長的人生路上，可圈可點的精彩呈現不出來；可另一方面，我又害怕你從此一蹶不振，陷入了失敗的泥淖，喪失了戰鬥的勇氣與信心。

前幾天，你給我打電話説，當年我一個人帶着你這個小尾巴，來陌生的城市打拼，你到今天才真正理解我的艱難。是啊，小山村精神生活的貧乏，讓我這個文藝青年近乎發瘋。為了擺脱困窘，我帶着幼小的你來城市應聘，經過了筆試、面試、答辯後，從幾十人中脱穎而出，走進了這座小城，來到了這所省級名校任教。沒想到十幾年後，你為未來而戰的路上，卻以我為楷模。你説，母親是三十幾歲還在為未來而戰，我年紀輕輕，少女一枚，有什麼理由害怕困難挫折呢？電話那邊傳來你如鳴佩環般的清脆笑聲，我釋懷了。

前天，你在微信上發了生活照 ，依然一臉燦爛的陽光，依然清純美麗。我的心頓時有大片大片的陽光照進來。

(三)

網絡上，大學生紛紛曬出畢業照，不知我的寶貝拍了畢業照沒有。於是給了你錢，告訴你給老師和同學買個紀念品。四年了，大家相遇在一起是緣分。畢業了，天涯海角，不知還有機會相遇。

你按照我的吩咐，買了紀念品，也拍了畢業照。當我看見你和同學最後的合影，我的淚水決堤而出。教室裏、操場上、圖書館前、寢樓前，留下了你和小姐妹的足跡，也留下你們美麗的倩影。這些地方，這些地方你和他們交編的故事滋潤着你的青春歲月，猶如校園兀自開落的合歡樹，從青年滑入中歲，也許還會滑入白髮暮年。所以，你想把你們之間交編的美好時光都裝在背囊裏，成為你永久的回憶。是啊，青葱歲月多麼美好的，我親愛的女兒，我也羨慕你，羨慕你曾有着這麼美好的校園，擁有這一羣純真美麗的小姐妹。我和你一樣，也在感受你的`離別之痛。

你依然綻放如花般的笑靨，我知道你強忍淚花，因為你不想畢業，你是那麼的留戀校園 留戀你的大學生活，留戀恩師和小姐妹們。

一天，你在微信上曬出你們搬出寢樓後的圖片。看到人去樓空，看到我曾經熟悉，你住了四年的寢室，我的淚水洶湧而出。我想你拍圖片時，定是梨花帶雨，你的小心臟抽搐着，你小時候哭泣時就是這樣啊。“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是啊，回不去的不僅是你住過的寢室，更回不去你美好的大學時光。

隔了幾天，你又在微信上曬出你和同學的畢業合影，你這樣描述 “還一直覺得我們只是出了一趟遠門，過幾天還會回來。”。我知道你還在留戀你的大學生活，你根本沒有意識到你已經走向社會了。記得當年我師範畢業時，學校大喇叭的驪歌響起，我怎麼也邁不動回家的腳步，害怕從此天涯海角，再也不能見面。時光流逝，可每每想起那一幕，眼前就浮現那悲悽的離別場景，好像發生在昨天。那一天，我一路嚎哭，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家鄉。時過境遷，人世滄桑，近幾年，我一直尋找20幾年杳無音訊的同學。

經歷了離別之苦的你，學會了珍惜師生情誼，同學友情。你一時走不出離別之痛，以至於錯過了一次考試。你説，以後的考試多着呢，可不能錯過與老師、同學話別啊。

孩子，今夏你畢業，身為母親的我，離別之苦，我願與你一起感受；招考之痛，我願與你分擔。

誰讓我是你母親呢，我願具備鋼鐵般的意志又不失温婉善良，我願成為生命戰場上的悍將，和你一起迎接風吹雨打。

窗外，玉蘭樹與夜來香交遞散發清香，窺伺的風，你一定看到夜深人靜時刻，稚嫩的女孩兒摟着母親童眠。

寺廟的梵音又在耳畔響起，我彷彿聽到一個個母者發誓：

“我願意自斷羽翼、套上腳鐐，終其一生成為奴隸”。

“我願意獨立承擔一切困厄，做一個沒有資格絕望的人”。

“我願意成為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