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尚小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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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果尚小散文隨筆

“樹上一顆棗,青的多,紅的少。摘下一顆棗,阿姊喚,小弟呼。哎呀,酸的受不了……”

青果尚小散文隨筆

打我有意識以來,聽見的便是這樣一個大人哄孩子們唱的童謠。晚上睡不着的孩子只要一聽到這樣的歌聲便都可以安心入睡。而我則是童謠中奚落的那顆青棗樹。修行了許久,久的連我自己都忘了年歲。從這村子的建立到現如今的繁華,我在這樹下看見過多少分分合合。人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明明相愛卻總是互相傷害。世人總是分的多合的少。功名利祿常常會使人忘了初衷,忘了是怎樣的開始。所以,人類的世界我儘量少插手。

我秉承着“少些爭執,不與人類計較”這一原則與村中人相處,所以,現在就變成了我被一羣孩子扯着枝椏卻不還手的現狀。(實際是我並無法力)我雖無法力但是卻有痛覺和聽覺。這是一種多麼無奈的現狀呀!我現在只能祈禱着那些調皮的孩子們能發發慈悲,快些放過我。

漸漸地耳邊的稚嫩的童聲開始變得刺耳起來。我疼,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默默承受,當做是上天對我意志的一次考驗。

當我要支撐不住時,耳邊傳來木棍揮舞時的颯颯的風聲,緊接着一個同樣稚嫩的童聲響起:“住手!”

“你是誰,有什麼資格叫我住手?”那羣孩子中一個不服氣的大聲反駁着。

“三皇子,三皇子。我可找到您了,您跑哪兒去了?咦,你這小子,冒犯了三皇子還不快道歉?”那人喘着粗氣,想必定是出來找這位三皇子的隨從了。

那羣搗蛋的孩子被嚇着了,連忙跪拜,一個個都不敢不説話。雖然這個三皇子幫了我,但我卻看不慣這種以身份壓人的場景。遂對這三皇子便沒什麼好印象。

“德莊,退下。”他話語中微帶着愠色,“我不是教過你不要以身份壓人嗎,你都不記得了?還不快道歉!”

“是,三皇子。”他滿是不服氣地説“對不起。”

“好了,都起來,以後不要再欺負它了,你們都去玩吧。”孩子們像得到大赦一般,全散開了。

我感覺一雙稚嫩的小手撫摸着我,暖暖的,而後是臉頰。原來人類是這樣的温暖的一種生物,我竟是不知的。我能感覺到來自那個人的血液流動的聲音和心跳聲。這漫長的無盡的歲月中的從未有過的新奇感受。原來,我竟是想與人親近的。

這時我想看看,那個人,他的面容。想必他一定是個温柔的人。

“我再也不會讓你受欺負了。”多麼好聽的聲音,雖是稚嫩卻可以在漫漫的黑夜中給予別人無盡的温暖和光明。

臨走時,他在我的枝椏上繫了一個綢帶子説:“這樣,就沒有人再欺負你了,放心吧。”一陣腳步聲……

此後,無論春夏他都會來看我。真好。我想就這樣下去,歲月靜好。我也不用想着修仙修佛什麼的。

有天,他來到樹下,他説我若可以變成個姑娘定是個温柔又美麗的好姑娘。説着來了興致,竟開始為我畫畫。幾個時辰過去,他終於畫好了。他拿着畫,認真的思考一會後又寫了什麼。然後,這畫就被他埋在我的樹下。他好像幹了什麼巨大的工程似的,仰躺在樹下。後來,他每天都來給我畫畫,然後把畫都裝在一個盒子裏埋起來。每天如此。

那天他又來找我,與我説着宮中的事:哪國的使節來拜訪他父皇;哪家的公子中了狀元;宮中舉行了花燈會,可是漂亮……就這樣,一直講到德莊來尋他,一直到日暮西山華燈初上,隱隱看見村莊的燈火,他才走。

這一次,他的話格外的多,讓我隱隱有些不安。

再見他已是兩年後,兩年的時間中我未見他,本以為自己不會在意任何人,卻始終記得他與我那次漫長的“對話”,那個曾為我擋過”千軍萬馬“的男孩。

這次,他的腳步比以往要輕但卻更急促,聽得我心煩意亂。他看見我像鬆了一口氣似得一股腦兒倒下來。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從他的手中滑落,沁入我的“心中”。十分炙熱,血?對,是血,他流血了。我有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慌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手撫在我的枝幹上。

半眯着雙眼有氣無力地説:“別擔心,不過一點擦傷罷了。”他的聲音極其微弱時斷時續,蒼白無力。

真是,自己都這樣了還想來安慰我。那些聖賢書就養出這樣一些呆子。我想看看,看看他此時的樣子,沒有任何時候比此時更想,他從未在我面前如此狼狽過。但是,我又不想看,不想看他並不是無所不能的樣子,不想看他血染白衣的樣子。

我把枝葉儘量展開,直到可以用樹枝罩住他。畢竟,棗樹離村莊有一陣子的距離,若不是一些愛玩的孩子和迷路的旅人應該無人問津。因此,我並不用擔心他會有危險。用樹葉將他蓋上,免教他再發冷汗,拜託住在樹邊的兔子找來了可以止血防感冒的草藥,並讓它幫忙在河邊舀來了清水。再輸入我百年的功力。之後便只能祈禱了。祈禱老天可以將他,這個對我如此温柔的人還給我。

大概過了三四天,太久了,對我來説多一天都是一天的煎熬。他終於退了高燒,身上的傷也結了疤,謝天謝地,老天把他還給我了。欣喜?不,是欣喜地落了淚。從前都是他幫我,一個人類小孩照顧我,用他的温柔來照顧我一棵不會説話的棗樹。我雖是棗樹卻總是有情意的。

我多想摸摸他,抱抱他,在他耳邊傾訴我連天來的擔心。還好他醒了,但卻依然是虛弱的。

“棗樹,棗樹,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還好,還好。我還在,你也還在。”他抱住我輕吟。有淚從他的臉上淌下來。“謝謝。”

我有些發怔,但卻十分安心。

“對了,這些個日子過去了,我竟從未叫過你名字”

名字嗎?我叫什麼來着?

“我叫?a href='' target='_blank'>雨獺D憔徒姓憂啵珊茫俊?/p>

沼青?棗青。從此,不管我以前叫什麼。沼青都只是居晏一個人的沼青。

今後的四年裏時間過得比流水還快。他總喜歡沼青,沼青的叫我。我在心中默默地應着。

“沼青,我已經成年了,父皇由於各種原因逼我娶妃。可我不想娶,我不想娶!為什麼,為什麼皇室弟子就一定要聽從父母的安排呢?”

那時的我有了視覺,看着眼前這個風光霽月,宛若天人的男子,我心中十分痛苦。

他的酒罈被推翻在地,他依着我,望着一邊不再言語。酒香繞着整個棗樹,把我也弄得醉了,心中有些道不明的酸楚。只有他系在我枝椏上的綢帶兒還紅的似火在風中飄着。我不懂這酸楚從何而來,為何會有。他迷迷糊糊的,抱着我低聲喃喃地説:“沼青,若你是個女子會怎樣?”

次月

,一個説書的先生在我的棗樹下襬起攤來,村莊的人都喜歡在攤下聽説書,而他卻一直未到。

“聽説着三皇子今日娶妻。娶得正是丞相的千金。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可不是,這可是一段佳話。”

聽書的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我的心很痛,昨日的酸楚又上心頭,難道我這是喜歡?原來我竟是喜歡他的,我卻一直不知.

樹上的棗依然很青很小,但卻與往年有了些許不同。彷彿有什麼在悄然改變着,只是我與他都未曾注意罷了。

他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不曾來過了。聽過路的人説,他在大婚後的沒幾個月皇帝駕崩,在眾多皇子中奪得皇位。

原來三年的時間竟可以改變這麼多。

他來了,卻不止一個人,身邊還有一位衣着華貴的女子,想必就是那日所説的.丞相的千金,果真是一對璧人。我心中嫉妒她,想着為什麼站在他身邊的不是我。可我連五感都未打通,幻化成人又得多長時間呢?我等得起嗎,他等得起嗎?

近到樹下,他讓其他人都退到後面,只一個人靜靜地靠着我“沼青,我來了。怎的這麼多年沼青還是棗青?”

他的臉上有了一道細細的疤。很淺很淺。他還是三年前的樣子,不曾變化。可我的綢帶卻不如從前那樣紅似一團火。他親身取下,就這溪子洗去三年的風華和塵霜。

我才意識到,這三年未來,原來我竟是不怪他的。只要他來了,沒有被這繁華紅塵迷戀而忘了我就好。如此便夠了。是呀,作為一棵棗樹我不能奢求更多。

他沒待多久就被德莊喚走了。此後,他又是每天來看我,這麼忙,還來看我。

可惜了這麼多年,我真是一點修為也為長進。

青棗還是青棗,棗樹還是棗樹,可我卻見他日漸衰老,看着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痕跡,皺紋爬上他的眼角,發間染了霜。他最小的孩子如我們初見時一般大,最大的孩子也領了封地,娶妻生子……

原來時光過得這麼快,快得如水漏沙,快的我怎麼也抓不住。後來,他病了,病的極重極重。我有時怕他坐在樹下睡着了怎麼也叫不醒。他在棗樹前修了個行宮。自從皇后死後就一直住在這裏。與我説着這些年他與皇后的相處,説着他對這位賢德的皇后的愧疚。那麼堅強的人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我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太醫用了許多辦法他的病卻總是不見好,好像還更嚴重了。咳嗽一聲就可以出血。手絹上的血就如同那系在我樹枝上的綢帶一樣鮮紅。他就這樣靜靜地靠着,如同年少時的受傷時的那樣,虛弱的緊。讓我心疼。

許久,他抬頭説:“棗青,我好奇怪。從小,我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一個美麗又温柔的姑娘。我與你”對話“就好像在與一個知心朋友徹夜長談。甚至想過就這樣伴着你過一生也好。咳咳咳……我,是不是很奇怪?”

這時我很想抱抱他,對他説;“居晏別擔心一切有我。”可我卻什麼也做不了,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可就是回天乏術。難道我就這樣看着自己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嗎?

我不想他再説下去,不想失去他。我害怕,我很害怕,原來失去一個人是如此的痛苦。

“其實,我真的好想……好想,再多陪你幾年呀!沼青沼青,為何你的棗還是青的?“他的手漸漸垂了下來,早已經不堪重負的眼睛輕闔上,而我知道他還想再摸摸我,還想再陪陪我。可是,我再沒有機會了,他也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居晏。沼青是你一個人的棗青,沼青是居晏一個人的棗青呀!”那一刻我竟幻化成人,五感俱通。此刻我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卻堅信現在的我一定是居晏心中最美的樣子。

我就這樣一直抱着他,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冰冷但我卻還可以感受到他的温暖。

“上仙,恭喜您成功渡過情劫。”一個手持令牌的小仙出現在我面前,而居晏也在我懷中化為泡影,我努力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

“什麼?”我恍然若失,原來我竟是天上王母身邊管理果園的晴照上仙,而我遇見居晏則是我的一個劫。因為居晏是我照顧的一棵青棗樹所以他能看見我。

他真傻,我又不是不會照顧自己,他為何用自身修為來換我一世安好?此後,他就要墮入無盡的輪迴中了。回了天庭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我再也無法離開王母的果園。那時的對人間的嚮往使我用一生的自由換來人間走一世。他説,他要一直陪着我,所以他用自身的修為換來了能在人間陪我一世。

“鏡子,鏡子,鏡子呢?把鏡子拿給我!”我發瘋般嘶吼,毫無形象地到處亂找。旁邊的小仙弱弱地從袖中拿出一面油亮的黃銅鏡遞給我。我挖出他埋在棗樹下的那個木盒再用裏面的畫與銅鏡中的自己相比。

“哐當”銅鏡掉落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手中的畫早被我揉成一團。畫上的字久久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吾只願你十世安好,過了奈何不念此生……”

“上仙……上仙?……上仙!”旁邊的小仙終於忍不住提聲喚我“上仙,您哭了。”

“是嗎?”我哭了,原來我哭了呀。我蹲下身掩面,放聲大哭,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襟。好想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頓似的,全身無力,心裏空落落的。

回到天庭後有人叫我上仙,有人叫我晴照,有人叫我晴姐姐。可就是再沒有人輕輕地喚我一聲“沼青”了。時間久了,記憶開始模糊,凡間的劫數也忘了,卻總是可以在夢中看見一棵青棗樹,樹下站着一個白衣的少年。少年神采奕奕喜滋滋地對着棗樹説着什麼。

如今,那少年的面容已經模糊,名字也呼之欲出卻喚不出來。

可我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從未結過紅果的棗樹,竟結着又大又紅的棗子。就如同樹枝上的綢帶一樣,染紅了長安城的半邊天……

青果尚小,青果尚小;君未歸,君未歸

青果尚小,青果尚小;君不在,君不在。

沼青是居晏一個人的棗青,即使居晏有來世,他喝了孟婆湯也是前塵往事皆忘了。改了容貌,換了聲音的他,即使是我五感俱通怕也是認不得了吧!

“沼青,我想看看你結紅棗時的樣子。可惜再也見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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