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閒不住的手

沒有任何預兆，岳母就病了，得的是阿爾茨海默病，又稱老年痴呆症。按醫界專家説，此病大多為家族遺傳。可岳母上輩無一此病患者，那麼她就應該是其他原因所致了。其他什麼原因呢？醫生不解。

岳母的症狀很明顯：一是語言功能喪失，像患了口吃，要表達什麼，咕嚕半天也説不明白。突然開始喋喋不休，但又內容空洞，不知一天在嘮叨些什麼。二是記憶力突然減弱，不是把東説成西，就是東西莫辨，張冠李戴，有時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了。此外，計算力、自控力、聽力等皆大部分失去。但是，有一樣東西嶽母卻牢牢記在心中，那就是手不閒着。

“還沒吃飯吧？我去煮。”每次岳母見到我都要這樣問。她為全家煮了一輩子飯，把伺候家人當成了自己義不容辭的職責。記得凡是去岳母家，都是岳母上廚。據岳父講，患病之後，岳母每天唸叨最多的就是煮飯、炒菜這些家務事。她還把鍋鏟放到枕頭邊，有事無事就拿起來舞幾下，或者去廚房這摸摸，那看看，一會説該買米了，一會講油沒了。岳母對自己的病一無所知，但手不能閒着，必須做事她卻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就是剪刀、針線不能離手。岳母先用剪刀把衣服剪成布條，再用針線亂縫一氣。看到好好的衣服被剪得七零八落，岳父覺得可惜，就把剪刀藏了。於是，岳母就用牙齒把衣服上的扣子一顆顆咬掉，然後再用針線綴上。雖然綴不回原位，但她樂此不疲。

岳父又要制止，被我攔住了。我囑妻子給岳母專門找了舊衣服、剪刀、釦子和針線，讓她去剪、去縫、去綴，只要她喜歡就好。岳母一干上活兒，嘴也不嘮叨了，腳也不亂跑了，似乎跟正常人沒多少區別。我知道，岳母那雙手勞動習慣了，突然之間讓它停下來不容易。當年，岳母從農村嫁進城，雖然在大集體有個做縫紉的工作，但由於設備老化，設計理念落後等原因，其產品銷路狹窄，導致工人經常發不起工資。為了一大家子人的生存，岳母下班後就去拾破爛賣錢，補貼家用。後來拾破爛的人多了，岳母又去攬了個糊火柴盒的活兒。即用稠稠的糨糊，把散裝的蠟紙、薄板、封面三合一粘連在一起，形成方盒。每粘連五個，可賺一分錢。從第一次走進岳母家開始，我見岳母那手就沒閒過，就在不停地為那微薄的`利潤而忙碌着。夏天裏，討厭的蚊子圍着她咬，她也不停手，經常幹到深更半夜。除此之外，岳母還在城邊的空地去闢了塊地，種了香葱、蒜苗、生薑、南瓜等，為家裏節約了不少開支。

一個星期天。岳父打來電話，説岳母不見了。

岳母會到哪去呢？一家人急得團團轉。我問岳父，岳母最近有什麼異常反應。他説岳母把被子剪破了，就把剪刀、針線給她收了。還説她念叨着要去種地，經常望着窗外的菜地發愣。於是，我想起了岳母當年在城邊空地種菜的事。我估計岳母沒走遠，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的某塊菜地。

幾經周折，我們找到了岳母，她還真在菜地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