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麥子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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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割機巨大的轟鳴聲中,不到40分鐘時間,家裏兩畝多地大麥便收脱完畢,運上了場。“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麥收時節,昔日農家那繁重、緊張而忙碌的景象,已逐漸淡出了我們的視線,化作了塵封的歷史。也許,以後的孩子只能從前人的文字中才可瞭解一二吧?望着滿場金燦燦的輝煌,我除了豐收的喜悦之外,竟然還那麼幾許懷念與留戀,那痛楚的記憶禁不住如潮水般襲來。

生命中的麥子散文隨筆

那年也是這樣的收割季節,地裏圓潤飽滿的小麥都鼓脹着肚皮,精神抖擻地等待開鐮收割。一望無際的金色麥浪不時繁滾着,將有些沉悶的大地點綴得充滿了生機。布穀鳥奔走於鄉村的每一個角落,不知疲倦地重複着令農人欣喜而又倍感緊張的腔調:阿公阿婆,割麥插禾。

那時的我情緒低落,十分消沉。因發揮失常加之偏科嚴重,二模考過即被淘汰,捲鋪蓋回了老家。整日窩在屋子裏,感覺荒蕪的心裏野草正在瘋長,沉得直往下墜。煩燥、迷惘、不甘、苦悶,諸般情緒此起彼伏,只有晚上睡着後,才會舒服一點。由於一時找不到合適事兒做,就整天躲在家中看閒書,要不就在門前的小路上徘徊,想象着像一個詩人一樣瀟灑地活着。實際上卻過着懦夫的生活,心完全龜在自己造就的螺殼中。我驚訝地發現,自己18歲生命的激情正去退潮般逝去。

那段日子裏,有個同病相憐的同學常用藍色的信箋寫信給我。信上用鋼筆畫着雜亂無章的.草,微風中的,狂風下的,暴雨中的,烈日下的。朋友的心是相通的,這些草捆綁了我們年輕的心靈。

五月的鄉村,是一幅幽遠的水墨。麥子是一種象徵,陽光、成熟、汗水、詩意。然而,我不能接受,我的腳步始終固定在家門口。田野裏,那些如處子般聖潔的麥粒,掛着農人沉甸甸的諾言。不遠處,已經有了沙沙作響的鐮刀割麥聲,那是鄰居家在收麥子。對此,我無動於衷,不屑一顧。

母親默默丟給我一把磨得鋒快的鐮刀獨自下了地;病榻上,父親沉重的歎息聲像鞭子一樣砸向我。我右手拿着鐮刀摩娑着,不知該以何種姿態面對生活。

我終於下了地,日頭火辣辣的,風也是熱乎乎的。我學着母親的樣子,用鐮刀和麥子説了第一句話,動作是那麼的僵硬、生澀。看母親在我的前面,像個將軍一樣靈動地揮動手中的武器,所到之處,麥子望風而倒,不一會兒就放躺了一大片。而母親單薄的身子在麥海中頑強地顛簸着,不時騰出一隻手拭去額頭上的汗珠,或揉一下有些痠痛的腰。太陽給母親的輪廓鑲上了一道光亮的金邊,後背的汗衣緊貼着皮膚。母親以最優美的姿勢和麥子對話,身軀有節湊地快速往前移動。幾十年了,母親總是以這個姿勢迎接新挑戰,靠這個姿勢供我們姐弟四個都念完了高中。

和母親的偉大相比,我渺小得無處遁形。必須儘快趕上母親,和她齊頭並進,我暗暗下定決心。心中的野草忽然消失了,我的雙手也似乎變得分外靈活有力,我要用汗水報答母親所給我的啟示。刷,刷,刷,麥子一片片倒下。快樂的呻吟是豐收的聲音,由麥子發出的。我的汗滴在刀刃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漫野的麥香也格外誘人。勞動,有時真的能創造出無法預料的美麗。

然而,就在我們將小麥收上打穀場尚未來得及脱粒之時,罹患肺癌的父親便溘然長逝。於是,那年的麥子便浸透了酸楚,痛徹心肺。母親,麥子,包括父親,在我的生活中以詩的悽苦深入户髓,使我脱骨換胎,學會了坦然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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