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孃抒情散文

老孃是爸的老嫂，老伯是爸的老哥，所以我們都親切的叫她老孃，這聽起來有點像媽媽的意思，權且這樣理解吧！的確，她有當孃的那份嘮叨，好像我們都是她的孩子一樣。

老孃是三大伯的小舅子媳婦，安徽人。據説她闖東北的時候，爸和老伯還穿着開襠褲在村子裏亂跑呢！

爸的三哥娶了老伯的四姐。小叔子和小舅子的關係讓兩人更親近了。形影不離的青少年時光，時常讓爸覺得自豪。提起往事，總免不了加一句：我倆是光腚娃娃。

當年那個安徽的黃毛丫頭長成黃花大閨女時，兩個淘小子也成了帥小夥。老孃就相中了秀氣的老伯，一天到晚的往人家跑，老伯就躲出去，他不喜歡她，更不愛。

因為他有喜歡的人了，但是，父母非常願意，原因是，老孃雖然不俊，但幹活地道，過日子是一把好手。逃荒出來的，什麼苦沒吃過，所以再窮的日子她都不嫌棄。那時家家的日子都是一窮二白的，有媳婦願意上門算是福分。

又想到身單力薄的兒子以後可以生活的輕鬆一些，就死活要娶她過門做兒媳婦。父命難違啊！

老伯和喜歡的人最後一次約會時，帶上了爸。老伯交代爸，你在樹林外面等着，我把事情和她説清楚，然後我就咳兩聲，你就喊我，大聲喊，最好是被狼追的感覺，我就迅速離開，我們也就算結束了。

爸是直性子，説：“分就分唄，哪來那麼多囉嗦？我才不去呢！”老伯的眼淚就湧出來了。接着説：“説分手她肯定哭，她一哭，我心一軟興許就改變主意了，那父母這邊我怎麼交代啊？”

“帶她走不就完了嘛！真是的。”爸半天不見大伯有反應，回過頭，看他蹲在地上啪嗒啪嗒掉眼淚。看他實在拿不出勇氣私奔，就一把拎起他説：“走吧。”

那天的夜晚很安靜，月亮就在樹梢上照着三個人。樹林的深處，也不知道老伯是怎麼表達的，不一會就聽到那女孩稀里嘩啦的哭聲，哭的爸直揪心。

女孩哭腔的埋怨裏聽不到一點老伯的聲音，並伴有噼裏啪啦的捶打聲。估計是被分別的`痛衝昏了頭腦，忘記了“咳”。為了解救危難之時的老哥，爸突然就歇斯底里的喊老伯的名字，淒厲而悲傷，絕對能引出狼羣的節奏。

老伯慌慌的跑出來，又一步三回頭的望，怪爸“我還有話沒説完呢！”

“還説啥呀？一會成肉餅了。”倆人躲在林子的側面，直到看着女孩哭着悻悻的離去。老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老孃順理成章的成了老伯的未婚妻，婆家的門檻一天不知要跑多少次，除了幫助做家務，還能起早貪黑的納鞋底，做冬夏的鞋子。然後把闆闆正正的鞋送給老伯，大大咧咧的非要當面試穿給她看看。老伯的舊愛藏的還不夠深，有時候好事也會弄的不歡而散。

一次吵急了，老孃也耍起潑來，非説老伯和原來相好的沒有斷。老伯被鬧的六神無主，只好把爸叫來做證人，爸就甩給她一句話“你放心，老哥不是那樣的人。”老孃一聽，就破涕為笑了。其實後來，那女生找過老伯兩次，老伯都之乎者也的躲過去了。再後來，真斷了。

老孃是屯裏出了名的能幹。自從結婚之後，更是發揮了主人翁的責任感，無論家裏的大事小情，沒有一樣不盡到心的。

像陀螺一樣，清晨一睜眼，就答對滿院子張牙舞爪的雞鴨鵝狗。接着再經管炕上一排的孩子們。

前園子站着不清的櫻桃樹，後園子是各種瓜果蔬菜，除了栽培它們，還要到市場去叫賣，老伯只是打打下手，如果累了，老孃還會打兩個雞蛋偷偷給他。

冬閒時，仍然像陀螺。人家還睡懶覺時，她就起來做冰糖葫蘆，做大塊糖，做冰棍，騎上自行車各個村子叫賣，如果生在現在，老孃絕對是個精明的大生意人。

和老伯也打架。一次被爸撞見，把倆人掰開，一人攥着擀麪杖，一人握着鍋鏟。爸説：“抱一塊哪能打架，這回掄傢伙吧！我當裁判。”當然，這仗打黃了。

老伯也訴苦，幹活就幹活唄，從早到晚嘴就不消停，能當飯吃就成天説吧！

嘮叨是老孃最大的特點，一個人説話也像打架一樣，這跟口音有很大關係。乾的多説的也多，永遠不覺得累。第二天，依然是雞蛋糕擺在老伯的跟前，兩人跟沒事似的，日子如常。

老伯體弱，五十多歲時，病魔就凸顯出來，大口大口的咳血，老孃就哇哇哭。找醫生也沒醫好，臨閉眼時，還是爸幫穿的衣服。

老孃的話顯然不多了，孩子們都成家了，她就和院子裏的活物説話，鄉音未改，還是嘰裏呱啦的聽不清楚，像打仗。可是沒人和她打了，雞蛋一籃籃的放着也吃不動了。

在老孃出嫁之前，她的父母就遷回安徽了。她執意要留下來，心甘情願的陪了愛着的人一輩子，無怨無悔。

老孃老了時，背更彎了。那些年，只要回家看到我，就會拿來一紙一筆，讓我給老家的人寫信，我説寫什麼呢？她就一件件的抖落，我就一件件的寫。

後來，她實在不知道該説什麼了，就坐在炕沿等着我寫完念給她聽，神情專注漠然。

後來聽説，她常唸叨“二丫”會寫信，還等着我回去再給親屬寫幾封，可是她太着急了，等我再回去，老孃已經走了，去了天國。

人這一輩子，就這麼過完了。在另一個世界，她還會和老伯又吵又愛嗎？那就不知道了！但願只有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