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耕種幾畝希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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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陽曆九月,也就會與縈繞於腦海的那個秋天不期而遇,像久別重逢的一位老友,或者一幅摯愛的山水畫。不過,城市裏道旁的景觀樹依然翠綠,公園裏花草相映成趣,除了早晚逐漸拉大的温差,沒有什麼地方會讓人感覺到秋的到來。與之不同的是,距離街市不遠的鄉村,早已經變了模樣,舒爽的秋風,讓她從一個青春少女,蜕變成為了豐盈的婦人。田野裏破土而出的麥苗、油菜苗和偶爾零落的枯葉,還有鄉親們憨厚的笑容……那些熟悉的畫面,不由得勾起些許兒時的回憶,艱辛卻温暖。

九月,耕種幾畝希望散文

“白露高山麥,秋分種旱塬(旱塬,沒有灌溉條件的台塬地帶)”,這是一句在西北山區流傳很廣的農諺。主要是提醒人們白露一過,山地的麥子就要及時播種;等過了秋分時節,才是旱塬最佳的下種時間。麥子的秉性比較敏感,如播種太早、氣温太高,則會出現“冬旺”(麥苗長勢過快的一種表現),而不能抵禦冰雪而“夭折”;如播種偏晚、地温過低,就會出苗不齊,而影響來年的口糧。因此,一年一度的秋播,在父輩們眼中的重視程度不亞於春節,或者比之更甚。那時,每年白露前後,大多會下幾場綿綿的秋雨,早先耕作過的土壤,在雨水的浸潤下變得潮濕、酥軟,這樣就給麥種發芽提供了舒適的温牀。説起來很容易的事情,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卻異常艱難,有時往往事倍而功半。播種前,鄉親們先要做一系列的前期籌備工作,比如修理耕犁、磨耙,最主要的是篩選顆粒飽滿的種子,調養好耕牛的狀態。一切準備妥當,估摸也就在半個月以後了,此時業已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晴朗的好天氣。

由於路途遙遠,且比較陡峭,播種的日子裏,父親都起得特別早,怕誤了下種的好時辰。一般在凌晨四五點,他就在院裏做起整理工作,也就是往架子車裏裝載化肥、種子、耕犁之類的必備物件。然後,迎着夜露彌散在空中的濃濃濕氣,趕着一雙耕牛,慢悠悠地往山坡上行進。雖然有耕牛在前面助力,但幾百斤重的架子車,還是要依靠父親肩頭的繩子拼命地拉拽才行。一方面大約四十五度左右的坡路,牛兒確實拽不動,另一方面父親也擔心累壞了牛兒,無法正常拉犁播種。這時候,我會跟着母親,在架子車的後面奮力地向前推,那種姿勢至今難忘——腳尖蹬地、雙臂挺直、低着頭一味地使勁,一點兒都不可以鬆懈。不知道父親在這個過程中,是什麼樣的感受,反正當到達坡頂時,我幾乎變得虛脱了,產生諸如喘不上氣、雙腿打顫、汗流浹背、眼冒金星等不適症狀。到了自家地頭,卸下架子車上的東西,並給耕牛裝好犁架,此刻,父親會先抽上一根旱煙卷,用他的話説,叫“順順氣”。正式程序大概是這個樣子:首先挎着籃子,依次撒上化肥和種子;接下來就是揮動鞭子,趕着一雙牛兒耕犁;最後細密地耙磨一遍即可。夥伴們大概都十分喜歡耙磨階段,因為這個當口可以參與進來遊樂一番。耙磨用的是一種藤條編制的長約兩米、寬約三十釐米被稱作“磨耙”的器具,兩邊掛上鐵鈎,由耕牛拽着磨平撒上肥料和種子的田地。作業時上面站一個成年人,負責控制耕牛保持平衡,一次可耙磨兩米寬的地塊,可以起到平整土壤和壓實種子的作用。往往這個時候,父親會不顧母親的阻攔,讓我站在上面,像雪爬犁一樣在田野裏“飛行”,那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在農業機械化水平還不高的年代裏,父母就是這般顧不得勞累地耕種着一年的希望,整個播種差不多要花費掉一週左右的時日,來來回回地往返于山坡之上,那種艱辛不言而喻。

種完山坡上的麥子,基本就到了油菜的播種期了,面對飯菜不可或缺的一種作料,鄉親們同樣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與麥子相比,油菜的播種就顯得容易了許多,當然仍需要足夠的經驗和技巧,否則來年就沒有菜籽油吃。每年預留的油菜地,都在三伏天耕犁過兩遍(與麥地一樣,叫做曬垡),同時油菜播種不能太深,故而不用再耕犁,只要撒上油菜種子並耙磨一遍,便大功告成。

自從記事起,早已數不清跟隨父親種過多少次油菜了,心裏篤定可以熟練地掌握這項農活的技術要領。有一年,正值油菜播種的季節,剛好父親在外打工未歸,十一二歲的我,便“自告奮勇”,無可奈何的母親,只好答應讓我和村裏另一位獨自在家的嬸子同往,平時苦不堪言的山坡路,竟演變成了一種迫不及待地實踐探索,樂趣橫生。到了地頭,等不及嬸子交代,我就搶先把帶來的油菜種子倒進籃子裏,而後裝模作樣地挎在腰間,學起腦海裏父親撒種的動作來。事情倒也簡單,沒有浪費多少工夫,十多斤的種子就被撒到了田地裏,看着地面上一行行整齊的腳印頗有成就感。回頭看着一臉狐疑的嬸子,不由得揚了揚下巴,轉身趕着一雙牛兒,來來回回地耙磨起來。俗話説“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的嘗試,後面就變得似乎異常容易,兩家的油菜地,很快就完成了播種。在嬸子的`稱讚聲中,我暗自得意地邁着八字步回了家,當然不會忘記,向母親添油加醋地吹噓一番。等了約摸一週多時間,我偷偷地爬上山頂去檢閲自己的勞動成果,當看到星星點點呈塊狀的油菜苗時,一下子就蒙了。後來,及時趕回家的父親,替我收拾了殘局——重新播種了一次。其實,每一項活計都有它的關鍵之處,而種油菜最重要的就是“撒種子”,不明就裏的我,照葫蘆畫瓢地去做,必然會功敗垂成。原來由於油菜籽太細小,在撒種前要混入適量的沙粒或細土等“伴侶”,這樣就避免了撒出去的種子不均勻,油菜出苗才會整整齊齊、壯壯實實。

到了九月下旬,台塬麥子的適播期悄然來臨,田野裏理所當然又變得人聲喧鬧而緊張有序。除了糧食作物以外,紫花苜蓿、菠菜、大蒜等等越冬的飼草和蔬菜,也漸次開始了播種……地處西北山區的故鄉,受氣候變化的影響,地表温差相對比較大一些,故此秋季播種大多都集中在白露到秋分前後的時間裏,也是鄉親們最辛苦的日子。如今,山坡上的耕地多數已實現了退耕還林,留下來的土地,也相繼實現了機械化耕種,日子一天天地奔向了小康。而我,依然忘不了搖着鈴鐺的耕牛、笨重的耕犁、廣袤的田野,它們萌發了生命的希望,它們餵養着遊子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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