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往深山裏-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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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拉路寺的喇嘛,那天第一次在陌生高原上的落寞寺廟外碰面,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上海人。

心往深山裏-散文隨筆

寺裏沒有人,香火也不是很旺,兩人坐在廟門前的木頭門檻上聊天。牆壁上有年代久遠的壁畫,色彩漸退但尚未剝落,描繪諸多林間動物,兔子、老虎、猴子、梅花鹿……趨於童話般單純靜謐的神話故事。嵌在土牆內的轉經筒略顯寥落,卻自有一種端莊鄭重的內在氣質,有序排列如同一場儀式。屋後的經幡被吹的上下翻飛,山裏的風有時候非常大,呼啦啦的聲響也許就是這片僻靜之地中的唯一靈動。他之前從未見過經幡,只覺得顏色好看,上面有奇特符號和圖案,看到的形狀也有很多,方形、角形、條形。不知道是何含義,彷彿是人與天與地的一種溝通。

聊起上海,喇嘛説,我離開那裏很久了,再也沒有回去過。

白天的光線十分強烈,紫外線很容易就把裸露出來的皮膚灼傷,變的刺痛紅腫。天藍的像是某種血液,粘稠、濃郁、純粹,是這樣原始無害讓人無法自拔的色彩,也許只有在高原地帶才能邂逅。陽光刺痛他的雙眼,他把帽檐壓的很低,臉上只有一團陰影。他開始收起手中的攝像機,專心聽旁邊的人説話。

寺廟曾在眾多藏傳佛教派系的爭奪戰亂中存留下來,喇嘛説自己的師傅在一年前的此刻圓寂,之後便不怎麼見人,一個人專心修行。聽説有上海的攝製組過來拍攝,才主動前來配合。他告訴喇嘛上海的變化,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工地,不斷的摧毀、重建,向邊沿地帶蔓延開去。地鐵已經可以通向很遠的地方。白天時還是那樣嘈雜,汽車聲、吵架聲,輕軌列車在頭頂發出沉悶的轟隆隆聲響,唯獨沒有生活的聲音,到處密集人羣,人聲鼎沸。夏天變得越來越熱,高温度數難以置信。暴雨無常,有災害的趨勢,天氣開始一天比一天詭異。住在偏遠的城市一角,高新技術開發區,一到晚上那裏就死一般的空落安靜,好像只剩自己一個人,如同一座空城,即使走在馬路中央也無人問津。兩邊的路燈發出昏黃的霓虹光,每次隻身走到路口,清冷空氣中,看着自己出租屋的方向,就覺得這完全屬於一場自我的發配。人越多的城市越覺得孤獨,他説。

天空中的大塊雲團快速移動,光線時明時悔。不多時便下起雨來,兩人躲在屋內避雨,空氣微涼,有香火焚燒後的'氤氲氣息,平淡不經意。喇嘛看着對面的大山深處説,你並非孤獨,你只是寂寞。

孤獨是一種非常高的境界,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認同,亦不需要憐憫,在事事中獨行,在靜默中實踐。當一個人孤獨的時候,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面對的是真正的自己,人類的思想一切都源與此。孤獨者,不管處於什麼樣的環境都能讓自己平靜,都能自得其樂。孤獨者都是思想者。喧囂裏的獨行客也是孤獨的,但你不是。

門前有山,如同人間所有繁盛覆滅後的形狀。山中的植物十分茂盛,陣雨停息後蒸騰出大團霧氣懸浮於半山,彷彿漫遊仙境。喇嘛告訴他,這就是自己甘願停留下來的原因。十幾年前,曾經在上海的一家國企擔任過高管,後因激烈殘酷的內部爭鬥,被排擠到邊緣,鬱郁不得志。後經活佛點化,毅然辭職,一個人千里迢迢來到高原上的沉寂大山裏,一意修行。日子清貧,但過的閒雅自足。他還説,對面的山裏有一池碧水,絕美隱匿的古老湖泊,湖水碧藍澄澈,不敢褻瀆。因為途中要翻越終年積雪的高海拔山頭,所以鮮有人能夠抵達,只有少數的當地人親眼見到過,我見過幾次,卻不敢停留。

臨走時,喇嘛從殿堂裏的佛像下面取出一副護身符,送與他。囑咐日後要忌貪嗔,多放生。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狀態,回想起喇嘛説過七天七夜不進食只喝少量山泉水的殘酷修行,無法想象如何抵擋來自軀體的折磨,而自己,又該怎樣找到屬於自我的圓滿。或許,只有挑燈夜讀,萬事可忘,直到書寫至結局才是出路。

時日無多,小説總該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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