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前屋後兩棵樹散文

我家住在淮河邊，我小的時候，我們家和祖父家是四世同堂。曾祖父八十多歲，留着長長得白鬚，癱瘓在牀。我有記憶的時候，祖屋三間，比父親的年齡還長。房老成精，夏日裏，陰森森得涼爽。不知道是哪一代幾家長輩，為了避免洪水衝破家園，把那一爿宅基地高高築起，住了十來户人家，家家留着後腳門。後門後面是各家的小園，有的開闢做了菜園，有的種了果樹，有的挖成了池塘養魚……祖父不善種植經濟作物，任小園一度荒蕪。小園真的荒涼，不知哪一代飄零的種子落地生根，綠樹成蔭了，其中有一株橡李樹盡要三四個人才能合抱過來。和房前那顆百年棗樹相互成趣，成了我童年記憶最亮的色調。

一百年的時光真的不長，在人類的長河裏也就是無數個霎那。也就是那些一瞬間的駐足，我的祖輩都已經沒入黃土隆中。如今，我家那棵上百年的橡樹和棗樹在91年的淮河大水中，消逝了生命的綠色。祖父久久不願砍去，今天我才明白，那不是兩棵樹，那是我們祖祖輩輩滄桑歲月的見證啊。

棗樹下飄蕩着我的童年無數的歡樂。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多麼高大，在棗樹一個枝幹栓了繩子，在離地一米高的繩子纏了短樹樁，把我抱了上去。他那粗壯的大手一送，我已穩穩飛昇牆頭。穿梭在綠樹紅牆的空間，悠悠盪盪。今天我才明白我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幻想，也許我的'生命年輪裏始終迴盪着悠悠消失的歲月。那時候，不喜歡春天，春天滿樹白花兒，那麼小，什麼時候才能變成果實？春天充滿了期待啊，我最不喜歡期待的日子，我的浮躁心性在那時就已經生根。那時候可喜歡夏天了，在棗兒指甲那麼大的時候，就已經用小竹杆兒偷偷撥弄幾個嚐鮮了。現在的孩子大多不會爬樹了，而我見到樹，還是想親切地抱抱、摸摸、爬一爬。那是因為樹是我童年的玩伴。

棗子成熟了，屋後的橡李子也變成褐色的了。我喜歡青色的橡子，用小刀能刻動。褐色的橡子摘來給曾祖父，於是，我的小手腕裏常常帶着絲線攢成的橡子手鍊。只是我是多不知道珍惜的孩子，我閒扛手，戴不一天，就送人了。這個習慣一直到現在，多少個戒子手鐲摘掉就不知放哪兒去了……現在回想，鉑金黃金何足惜，只求留着一枚曾祖父刻的橡子啊！

魯迅小時候的園子裏也有兩棵樹， “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不惑之年的迅哥回憶起來，在温馨中帶着恐怖。今天我用懷舊的心情回憶我童年的那兩棵老樹，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真正懂得。受魯迅提攜的蕭紅，在《呼蘭河傳》也寫到她家後花園裏有三棵樹，“一棵櫻桃樹，一棵李子樹，因為櫻桃和李子都不大結果子，所以覺得它們都並不存在的。小的時候，只覺得園子裏邊就有一棵大榆樹。”現在看看，比之他們我是多麼幸運，千年老樹柏森森，我家的兩株百年老樹，還有那滿樹的翠果啊，那一小籃一小籃的棗子在我歲月的時空裏，悠遠馨香。只是“來生願化一隻筆，與君長相依，”我找不到為我引路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