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也是一道美味佳餚散文
苦菜不知從哪天起，竟成了河套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餚。清晨，公園門前、街道兩旁賣苦菜的大嫂一字排開，買苦菜的男男女女每人手提一袋。食堂裏，桌桌有苦菜，一盤吃完，再來一盤，苦菜成了食堂的一道特色菜和必備菜。從春到秋，掏苦菜的大軍，有增無減，苦菜茶、苦菜罐頭也成了冬季人們的最愛。苦菜如此興盛，出於好奇，我查了有關資料：苦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苦菜營養豐富，微量元素含量較高，既能食用又能藥用，具有解毒解熱的功效，是很好的下火蔬菜，也是常用的中草藥。每每看見苦菜，便不由憶起自己小時候掏苦菜的事情。
那時還是大集體，人們是很少吃苦菜的，苦菜的主要功能是餵豬。放學後，吃完飯，我便和幾個夥伴相約，每人掛個籮頭，手提一把鏟子，而且是磨得明晃晃的鏟子出發了，我們常去的地方是南河頭和北河頭。大人説：“南河頭、北河頭，洋辣辣苦菜長得稠。”所以，在這兩個地方我們總能在太陽落山前掏滿一籮頭苦菜，然後把籮頭一字排開放在路邊，在路邊撿一些羊糞珠玩“滾珠”，或者在小渠裏捉小魚，魚沒捉住多少，每次夥伴們都變成了一個個泥鰍，然後，在大人們的呵斥聲中掛着籮頭回家去。
吃過晚飯，母親顧不上洗碗，放個案板，坐在小凳上，切刀上下舞動，切剁着苦菜，圈裏的豬條件反射般隨着切刀聲嗷嗷吼着，拱着豬圈門。母親手裏的切刀聲停了，豬的嗷嗷聲也停了，掏回的苦菜一會兒便進了豬肚。我爬在豬圈前，看着豬吃飽後翹着尾巴得意洋洋地哼哼着，我卻生氣了：我一下午辛辛苦苦掏的苦菜，你一會兒便吃光了，我是你的運輸大隊長？不管高興也好，生氣也罷，第二天放學後，我又得提上籮頭下地掏苦菜。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這天我們幾個小夥伴剛掏了半籮頭苦菜，幾聲雷響過，噼哩啪啦的雨點便從天而降，沒幾分鐘，大地一片泥濘，我們沒跑出幾百米，一個個被雨澆成了落湯雞，急忙躲在大樹下。半個小時過去了，雨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似要把天上的雨水一次下完，這時，我突然看見大雨裏母親戴個草帽踏着泥濘一腳深一腳淺向我們走來，並高喊着讓我們快離開大樹底下，以防雷劈。第二天，我感冒了，沒有到校，母親給我餵了藥，用熱毛巾敷在我的頭上，很快我便好了。你看，掏苦菜也要付出代價的。
那時，我家每年喂着兩口豬，一口母豬，一口肉豬，遇到風調雨順的年份，苦菜一茬沒掏完，一茬又長了起來，而且是簇擁着一苗擠着一苗，直擠到房前屋後，掏都掏不完，豬吃得膘肥體壯，脊背滾圓，冬天一殺豬，全家人滿臉放光，在那個生活窮困，物質匱乏的年代，嚼着肥厚的豬肉，幸福感油然而生。
可是有一年，不知是天旱還是什麼原因，苦菜很少，掏完一茬，就再難見下一茬苦菜長出，我們出去一下午也難掏滿一籮頭。苦菜掏得少，可是豬吃得不少，好像和我們作對似的，下午掏的苦菜，本來是準備兩頓的，豬一頓便吃完了。第二天天剛亮，我又讓母親“逼”着去掏苦菜，我和母親説：“咱一頓少給豬喂點不行？”母親和藹地説：“咱們的母豬懷着豬兒子，需要營養，豬兒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喂得少了不行。”我生氣和納悶了：“母豬為甚要懷兒子？豬兒子為甚要長大？母豬為了它的兒子長大多吃苦菜，我就應該多掏苦菜多受罪？”母親聽了笑了，什麼也沒説，我説完過後也就忘了。後來我長大了，懂事了，知道了我念書的學費、書本費、鉛筆、橡皮和衣裳……都是賣豬兒子的錢買的，母豬是我們家的“功臣”呢！我們掏苦菜掏得少，豬吃不飽，母親也着急了，她也早早起來和我們一起掏，時間久了，母親手指落下了風濕性關節炎，而且一直沒看好，我知道，這是母親為了拉扯我們姊妹幾個，含辛茹苦落下的。每每想起這些，我就想掉淚，也為母親的偉大而讚歎。
再後來，苦菜掏得更少了，我們就捋“豬尾巴”和“蓼油勺勺”，豬不肯吃，但無奈肚皮餓着呢，它也得硬着頭皮吃，吃完後便拉稀，豬尾巴二十四小時被稀屎包裹着。
那年月，豬吃不飽，人也吃不飽，掏着苦菜肚子便咕咕叫了。於是，在地裏滿地找“羊角角”，找見掏起來用手擦一擦，便一口吃下去，肚子裏頓時舒服些了，可過後打嗝起來，一股難聞的氣味。
苦菜一天天掏着，日子一天天過着，隊裏的豌豆和西瓜也長大成熟了，於是掏完苦菜，我們幾個夥伴相約着去偷隊裏的豌豆和西瓜。偷豌豆和西瓜是需要技術的，偷豌豆要匍匐着緊貼地面前進，背心繫在褲帶裏，鑽進豌豆地左右手以最快的速度摘豌豆，摘滿背心迅速撤離。偷西瓜就不同了，蹲在距西瓜地最近的玉米地畔，瞅好一顆成熟的`西瓜，像兔子一樣飛奔進地，摘下西瓜就跑，即使看瓜的人看見，也是無可奈何。偷來的豌豆和西瓜，幾個夥伴聚在安全的地方，飽餐一頓，吃不完的，隱蔽起來，第二天掏苦菜時再吃。
就這樣，歲月一天天過去，我一天天長大，可以這樣説，我的童年和少年是在讀書和掏苦菜中度過的，學了多少知識我知道，可掏了多少苦菜，“侍候”了多少豬，我已記不清了。反正，掏苦菜在我的生命歷程裏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這段歲月也成了我一生中最苦也最美的回憶。
現在的農村，早已看不見放學後的學生掏苦菜餵豬了。偶爾掏點苦菜，也是為了作為下飯或者下酒的小菜。即使這樣，每每下鄉看到苦菜都勾起我無盡的回憶和特殊的感情，由不住用手揪幾把，用塑料袋裝回來，妻子洗淨、煮熟、涼拌好，美美吃上一頓，然後，躺在牀上，拿份報紙看，心裏愜意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