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和三流的經典散文

來源:文萃谷 1.77W

睡前故事是我於女兒每日不減的課程,只因了她的那句良實之語——在這個世界上,爸爸講故事一流棒!

一流和三流的經典散文

今天的故事是:

那年我十歲,也正是那一年,武漢市徹底廢除了所有學校的私有制,一批批從私有制學校失業的老師轉而來到了國有制學校,而來到我們班上的,恰好是一位自詡有着一流教育水平的教師

或許是被生活逼得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個看起來並非池中之輩的中年男子,竟接受了校方提出的苛刻得近乎無理的要求:我們這個學校只要真正一流的教師,你也看得見,如今有多少老師連爬帶滾地想躋身而入吾校,所以你的實習期,我們只能給一天!

這是個約莫四十多歲,或許只有三十多歲的男人(如果多給我們幾日的相處,或許我就可以確定下來這個問題了)。還記得那天是過了聖誕節以後的不久,天冷姑且不表,那窗外簌簌而下的罕見的大拇指大小的冰雹,就夠讓人看得寒心的了。又正是在這如此駭人的天氣之下,那自詡有着一流教育水平的老師卻只單單穿着件老舊得破敗的破棉絮,一陣不大的冷風吹過,他便瑟瑟發抖着顯出近乎猥瑣的顫慄之狀,那為人師表的肅穆瞬間蕩然無存。

而他的課,也正是在那下一陣凜冽的寒風之下倏然過分有味的。

那節課不知是從哪裏引出來了廚子的話題,他便一聲不吭地在同作然而吹過的寒風之下肅然緘默,不知是從哪時開始於他眼鏡上液化得深了的白霧,在分分秒秒之中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

末了,見我們盡作的狐疑觀望,他到頭來才吞吞吐吐地問了一小句:

“你們喜歡聽廚子的故事嗎?”

“喜歡!”為了不聽課,我們異口同聲地應和着他,又因為那日正好趕上了同學們歸心似箭的星期五,台下討教之聲便愈發地過分了起來:

“老師,你可是快些啊,我們都快等不急了,等不急了喲!”

“你們可知道,這世上最一流的廚子便是母親?”我們心照不宣地點哈着頭,給了他莫大的鼓勵,於是乎,他便漸次投入了感情:

“那年我和你們差不多大小!正好趕上了三年困難時期!家裏除了人,再連一隻老鼠也是養不起的`了!我們一家平日裏吃得最多的就是......喲,你們可別誤會,其實我們那三年的伙食加起來,也算不上是吃得多的。如今,我只記得稀水面條和稀飯是我們當時唯一的主食,為了讓僅有的食物變得‘經吃’,母親總會在‘各式’的菜色之中加上數以倍計的味精和醬油,而即便是這樣,‘一流廚子’的名號,也是非母親莫屬的了!頂着個‘一流廚子’的名頭,母親在那個最困難的時期離開村子,踏上了她的‘白案’人生。

“那個年代,或許真的是可以讓人餓得犯渾、犯傻,以致於我自以為的事實,卻只是一廂情願的痴人説夢,明明有着一流的廚藝,母親卻在幾十裏外的鎮上餐館裏幹起了洗碗工的活兒。餐館老闆的回答也很簡單,他們要的是廚藝真正一流的廚子,像母親這種做什麼菜都只會胡亂添加味精和醬油的三流廚子,只配去後廚乾洗盤子的活兒。

“我那個時候就聽大人説過‘紅顏白骨’的故事,容顏易逝是女人終歸躲不過去的命運,這我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從那刻起,看見母親那雙終日泡在漂白劑中的雙手一層一層地褪下新生的老皮的時候,我才清楚地知道,比起母親的臉,她的手,老得更快!”

那節課一直講到了課間,誰也沒有再提趕時間之類的話,連着那節課的課間,老師又與我們講了更多我們從沒有聽過的事情,就是那樣的一個寒冬日子,我們每一個學生卻都還可以在課上聽得津津有味,這對於“教育”這回事兒,是並不多見的。

那天以後,我們便如約放假了,星期一再回到學校,已是另外一個貌美如花的美女老師作了我們的語文老師,聽人説,學校給那個“三流”的老師也放假了,並且,他再也不用回來了!“三流”的廚子只配去洗盤子,而我們不知道,“三流”的老師,可以去哪裏教書。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可以替代那個“三流”老師的位置,或許是有同學的家長反映他上課不務正業;又或許是他的同行們對校方明偷暗渡地説了些什麼;而更有可能的問題,應該是出現在擁有絕對決定權的校長那邊的。真正的原因,似乎誰都不知道,而校長給出的答案是:為了保證升學率,我們需要一個真正“一流”的老師!

而這些話,好像都是在他看過那個美女老師身材之後説出來的。

往後的日子,近乎所有的教育者,近乎一致地用千篇一律的口吻對我們循循善誘道:

“好好學習,你們要好好學習!”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真的好好學習的時候,似乎觸犯到了他們不可觸碰的一些東西,如今他們又以過來人的口吻讓我們“好好學習”,在我看來,説出這句話的人,無不帶有自身功利的私心,怪不得如今的教育,早已一步步淪為功利的工具了。

這些年來的許多個夜裏,我早已習慣了一個人,一張牀,對這一扇窗冥思苦想着一個同樣的問題:每天都是這樣單調地活着,到底有什麼意義?

而我倒是很會安慰自己的:我今天的這些疑惑,昨天便不曾有過,正如今天的我還不敢保證我今天的這些疑惑會不會留到明天。

“我就是這樣一步步安慰自己活過來的。”

望着深睡中的女兒,我説完這故事的最後一句話。

而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三流”的廚子還可以去洗盤子,那像我這種講了無數個故事卻無人問津的三流作家,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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