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子驚魂記散文
網上曾流傳一段子，大意是“據説”某超級大國偵查衞星多年來跟蹤發現，每到八九月間，中國不少城市就會有大量身着草綠色軍裝或迷彩服的隊伍在進行操練，人數均以百萬計，搞得其軍政當局如臨大敵寢食難安。末了，亮出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底牌”：每年一度的大學新生參加軍訓。本人不才，亦可信手拈來，現炒現賣：除開寒暑假，無論城鄉，週一至週五每天清晨六七點，你如果有本事駕上祥雲，手打涼棚四處俯瞰，就會發現無數身材高矮不一，年齡大小迥異、服裝形形色色的直立行走的動物，扛着烏龜殼一般沉重的揹包，從四面八方急匆匆向一些地點運動和集結，數量更其驚人——達兩三億之眾！哈哈，大概誰都猜得到，這不是中國小生早上去往學校的畫面麼。對了，因為你曾經就是這樣走過來的，現如今，這其中説不定就有你小孩的身影。
下面，我來説一與之相關的瑣碎小事。
三月初，某個春寒料峭的清晨，天還沒亮，四周靜悄悄的。我躺在熱被窩裏睡得正香。突然間，牀頭櫃上的手機奏響了“豬八戒背媳婦”的鈴聲！這滑稽逗趣的曲調出自老版電視連續劇《西遊記》，平時偶爾聽下，你大概會當着看豬八戒出洋相，幸災樂禍地笑笑。這回可截然不同了，就像一個愛玩惡作劇的毛孩子猛地扔過來一串特製鞭炮，那聲音之大之刺耳，驚得我毛髮倒豎，一顆心差點沒蹦出嗓子眼，好在立即反應過來：這是老婆下達的“命令”，催促我馬上起牀，按照她的指示精神給兒子做早餐呢！
問題是，長期以來我晚不睡早不起，成了貨真價實的“夜貓子”！自由職業養成的這個壞習慣根深蒂固不可救藥，突然讓我提前兩三個小時起牀，豈不要我小命？直到一曲終了，瞌睡蟲和百鍊成鋼的“生物鐘”像奔馬的慣性一樣仍拽着我在迷糊中滑行。我心存僥倖地對自己説，再睡個刻把鍾就起來。可是緊接着，魯莽討厭的“豬八戒”背上媳婦又迎頭撞來！孩子他媽深知響鼓不用重錘，像我這號頑固分子，就不能講客氣，因此她英明果敢地將這個鬧鈴設置成“三部曲”，間隔約一分鐘！我趕緊摸索着抓住手機塞進抽屜，再重重地關上，那曲調像掉進了悶葫蘆似的低沉了許多，但依舊不屈不撓地吶喊着，像在抗議我的暴行。我一臉壞笑地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多睡一下，保證誤不了事。冷不丁，另一隻手機像拉響警報一般鬧騰起來，如同又殺出個程咬金！準是老婆打來的，這套“組合拳”着實厲害！只能乖乖接招了。
我接通手機，眼睛還黏黏糊糊的.睜不開，就耍句貧嘴：“領導，有何指示？”
“嘻嘻，起牀了嗎？”老婆雖身在千里之外，語氣又柔和，但其潛台詞卻不容違抗：快起來執行任務，否則後果很嚴重！
“起來了，起來了，”我謊報軍情，心裏還來火，你這鬧鈴加騷擾電話，想給我整出個心臟病來啊？但沒敢説出口。
“不錯嘛，還像個做爸爸的樣子。小寶也起來了嗎？如果沒有，趕快喊他起牀。等下6點半……”
“哎呀，你就放心好啦！” 我不耐煩地打斷她的絮叨。
“ 好咯，不多説了，以後每天都要這樣啊。拜拜！”
軍令如山倒，我哪敢怠慢，大聲喊隔壁房間的兒子快起來。
“起來了。”兒子含糊地應了一聲，似乎還沒睡醒，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剛才“豬八戒背媳婦”吵鬧不休時，我聽到兒子房間的鬧鐘也積極響應起來，像只笨鳥在嘎嘎嘎地叫。
兒子自進入國中以後，像軍營的士兵必須嚴格遵守作息制度：每天6點要準時起牀，每晚9點半左右睡覺。日復一日，習慣成自然，鬧鐘一響，他就不能貪戀熱被窩了。他起牀後，洗漱完畢便回到書桌前開始早讀。
我的服務對象都聞雞起舞了，我還按兵不動消極怠工，實在有損家長尊嚴！儘管頭暈腦脹，一千個不樂意，我終於下定決心排除萬難地從被窩温暖的懷抱裏掙脱了出來……
這天早上，以及接下來的幾天早上，我都是6點鐘準時被可恨的“豬八戒”鬧醒，磨磨蹭蹭磕磕碰碰挑起了以前由老婆包攬的“革命任務”——幫兒子做早餐。謝天謝地，老婆此後沒再打電話查崗了。當然，我也對得起她的信任，在把兩隻手機統統關禁閉的情況下，基本依照她的吩咐在6點50分左右服伺 兒子吃完早餐，讓他休息片刻，7點過10分前出門上學。
本人在家務事上堪稱馬大哈，可傻人自有傻福，取長補短，找的老婆特別賢惠能幹，不僅是單位的業務尖子，照顧家裏的生活更是井井有條無微不至。這不，她出差前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按照天數和我們的大致食量，把餃子包好，分裝進幾個保鮮袋，存放在冰箱裏，把我的工作簡化到何種地步就無須贅言了。老婆本來想把兒子送去託管（以前她出差時間稍長，都是如此），但這回因故放棄。至於這幾天咱老少爺們中、晚餐的問題如何解決，出現變化怎樣應對，她都作了科學細緻的籌劃和安排，不用想事，老老實實遵照執行即可。老婆出差東奔西跑，還一直惦記着家裏，每天總要抽空發兩三條“温馨提示”給我，例如“9點15安排刷牙洗臉，9點30分睡覺。”“在家嗎？吃飯沒，燒了小菜沒？”等等，關懷備至。我想，在老婆看來，我和念八年級的兒子大概就像一對永遠也長不大的活寶，恐怕這輩子都走不出她情深意長的牽掛。
我這個“夜貓子”被趕鴨子上架，折騰幾天，才感受到老婆天天這麼做，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多不容易！回過頭看看，兒子學習也挺辛苦的。國小就不提了，自打升入國中以來，學習任務逐漸加碼，上課寫作業，天天早出晚歸，工蜂一樣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我家還算好的，離學校近在咫尺。不少孩子家離學校較遠，長途跋涉往返奔波，在路上得消耗多少時間？他們是不是要起得更早，睡得更晚？他們的父母豈不更加辛勞？另外，週末或寒暑假，絕大多數中國小生都像羊羣似的被趕去上兩三個培訓班，你孩子不參加行嗎？
兒子學習比較努力，成績基本處於中上游水平，但顯而易見，繁重的學業負擔讓他身心疲憊有苦難言。他看電視時，看到哪裏刮颱風下暴雪發洪災，哪裏戰火紛飛的新聞，常忍不住開玩笑説，如果它發生在我們這裏多好，學校就放假咯！我調侃他“唯恐天下不亂”。他還非常羨慕歐美國家中學生“早上不用起得太早，下午兩三點就散學，作業也很少”，以及他們豐富多彩的課餘生活。我又出餿主意：“要不你上網查個學校地址，我給你貼上郵票寄過去？”其實我也知道，這些何嘗不是兒子在學習重壓下的一種心理宣泄啊？！
你每每看到孩子們稚嫩的肩膀上揹負着沉甸甸的的書包，無須查看和統計體檢報告，你放學時隨便在那個中學門口看看，學生戴眼鏡（近視）的比例有多高，他們的臉色多麼疲乏蒼白，就一目瞭然，再想想家長們所付出的辛苦操勞，以及為子女擇校、升學等問題而焦慮不安大傷腦筋，你會作何感想？
本想真實還原“夜貓子”驚心動魄的一幕，也就罷了。不曾想，信馬由韁峯迴路轉，就像爬上了長長的一條陡峭泥濘的山道，感覺越走越艱難、沉重。哎，這不正是如今每個中國小生和他們的家長，以及關注教育問題的人士所面對的真切、嚴峻的現實嗎？
老婆出差回來，在聽取民意（兒子挺厚道，評語一字千金：“還可以”）之後，把我好生誇獎了一番，我像個得到表揚的孩子似的傻傻的笑了，可是心裏敲得咚咚響，這是良心發現，受之有愧啊！作為一介草民，有句話最管用：你無法改變現實，唯有設法改變自己。為了能多分擔點家務事，我也應當下決心同“夜貓子”這個角色徹底劃清界限了，至少，今後老婆出差，我應付起來就不會那麼狼狽，她也不用太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