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共徘徊散文

白露季節已過，秋意漸濃。

雞龍河的水已沒有了夏日的洶湧波濤，河水靜靜地倒影着兩岸的景色。傍晚，我沿着河北岸的綠蔭小路順水西行。這兒雜花繁樹，綠草萋萋，蒲葦輕搖，心裏不禁湧起“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的詩韻。“樹繞村莊，水滿陂塘。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遠遠圍牆，隱隱茅堂。颺青旗、流水橋旁。偶然乘興、步過東岡。正鶯兒啼，燕兒舞，蝶兒忙。”秦觀的《行香子·樹繞村莊》詞所描述的雖是春日景色，在這裏、在這個秋日裏都能夠展現出來。這兒的幽靜、安寧、悠遠如詩如畫。“詩”是雞龍河的意境，“畫”是雞龍河的實景。走在雞龍河的岸邊，如同在古詩詞裏行走！那塵封在書卷裏的詞章和故事，好似正瀰漫着河水潮濕的氣息。

西行不遠有一道低低的攔河壩，我在此處的岸石上坐下來。這兒的景色真美：壩上一灣碧水倒映着多彩的雲黛青的山葱綠的樹，還有飄零在水面上的紫薇花，遊弋在浮萍間隙的水鳥，總能讓人憶起“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的詩句。流過攔河壩的溪水，吻向壩下的卵石，激起朵朵白色的浪花，水流的琮琤聲，玉石輕撞般悦耳；緊貼河岸的那大片的淡紫色的假龍頭花（又名芝麻花），染紅溪水，讓這清粼粼的河水裏更多了些迷人的色彩；一支支成熟的蓮蓬和晚開的三三兩兩的荷花在秋風裏搖曳，荷花如歌星，蓮蓬像話筒，似訴説着爽爽秋日裏的縷縷淡香。此景靜心，此境芬芳，此花神韻，此水清冽……這裏除了流水聲，“萬籟此皆寂”，彷彿一切都在靜靜的聆聽，慢慢用平和的心體驗一份幽遠。坐在這裏，是一種愜意，是一種心緒的釋然與空靈。能讓自己的每一寸肌膚真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氣息，還有那份久遠了的思古幽情……

在這裏，抬頭，看山，看雲，看夕陽；低頭，看樹，看花，看碧水。時間的腳步好似停了下來，所有的顏色似乎都已沉靜，所有的故事都已成型。時間很短，天涯很遠，人生中能有多少時間品味這安寧寂靜？靜影沉璧的水面上不知什麼時候映出一朵孩子狀的彩雲，盯着這朵彩雲，我突然憶起在哪本書上讀到的一個小故事：農夫在草垛旁遺失了一隻手錶，找了很長時間沒有找到，於是懸賞孩子們第二天去尋找。第二天太陽初升的'時刻，一個小男孩就跑來領賞了。農夫很好奇地問男孩是怎麼找到的。男孩説：“當你昨晚離去後，我一個人靜靜地待在草垛裏，等待世界安靜下來。那個時候是世界最美妙的時刻，閉上眼睛你不但可以聽到花開的聲音、蟲鳥的絮語，聞到大自然的氣息；最重要的是我聽到了錶針走動的聲音，我追尋着聲音的來源找到了手錶。”雖説我們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喧囂與躁動，但只要有小男孩那靜靜聆聽的心，其實，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妙的！《小窗幽記·卷五·集素》中有這樣一則短語：“眉公居山中，有客問山中何景最奇，曰：‘雨後露前，花朝雪夜。’又問何事最奇，曰：‘釣因鶴守，果遣猿收’。”是啊，你釣，有鶴相守於一邊；你饞，可遣猿於樹上摘鮮果與你吃。這真是動人心魄的勝景。也難怪今人有“春風夏雨秋月夜，唐詩宋詞漢文章”的喟歎。這世界的美景妙事為什麼隱者所遇最多，無非是他們有一顆靜聽世界的童心。哪怕此地無人問津，亦不覺孤獨無味。

河面上幾聲鳥鳴，清脆而婉轉，一雙白鷺劃過碧空。“江南野水碧於天，中有白鷗閒似我”；輕輕吟誦着黃庭堅這句詩，目光追隨着排雲直上的白鷺。經過整整一個夏天雨水的漂滌，此刻的天空碧藍碧藍的，夕照中的雲也有了更多的色彩與形狀。此時，正是農諺“七八月裏看巧雲”的季節。白雲鑲着金邊，紅雲透着豔豔的光彩，你正有滋有味地端詳着頭頂上這朵奔馬騰飛的雲彩，一朵有着淡淡黃暈的棉花狀的彩雲又飄了過來。雲兒，有的獨立成朵，有的堆堆擠擠，有的絲絲縷縷；雲朵處的高度不同，它們的漂浮路線也不一致：東東西西，南南北北。似有一位看不見的色彩大師，運筆潑墨，點染出這滿天的彩雲。“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原來唐朝的天空也是如此，比喻世事變化無常的成語“白衣蒼狗”（同“白雲蒼狗”），就應該來自杜甫的這句詩吧。和我們一樣，有些人並沒有像眉公居於山中，並沒有避開“車馬喧囂”，之所以也能“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空中雲捲雲舒。”那原因應是在心中修籬種菊了吧。因為心裏有了這“籬”和“菊”，儘管紅塵世相中濤聲依舊，亦可淡若清風，超然安寧……

“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徜徉於雞龍河湄深邃且富有韻律、如同詩畫一樣的意境中，它給了我們寧靜而悠長的生命本真，藴育了超然物外的從容心境，它更讓我們真正讀懂了朱熹的這首小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