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關門-經典散文

母親年紀大了，人也有些糊塗了。好幾次，我回去，發現家裏的大門沒有關，輕輕一推門就開了。我提醒母親，説有不少小偷專門瞄準了獨居老人，這下倒好，小偷還沒光臨，自己就先把大門敞開了，當真把“空城計”活學活用了。

母親笑了笑。説忘了，下次會注意。可等到下次，再回家時，我總髮現大門依舊開着。後來，我發現母親不僅忘了關大門，有時晚上睡覺，連卧室的門也沒關。更離譜的是，好幾次，我上洗手間，發現門虛掩着，以為沒人，哪知推門進去，卻發現母親正在裏面。

記得幾年前，當時我和丈夫還沒外出打工，一直在老家和母親住一起。好幾次，人太累了，忘了關門，結果惹來母親的一頓訓斥。言猶在耳，不過是幾年的時光，母親就衰老得連曾經最在意的門都忘了關了。每每想到這裏，我心中總是一片酸楚。誰能不老，可當這事真的發生在身邊最親近的'人身上，仍是難以接受。曾經風風火火的母親，曾經在父親去世後一個人將這個家撐起來的母親，也難以抵擋歲月的侵蝕。

直到那天，我回去看母親。走到門口，聽到母親正和二嬸聊天。二嬸説，你最近怎麼忘性這麼大，門也沒關，這不是存心招小偷嗎？哪知母親苦笑着説，哪是忘了關！你沒看新聞嗎，隔三差五就有獨居老人病死家中，好一陣子都沒人知道。我呀，是真的怕了，萬一真有什麼事，一個人在家裏發臭了，都沒人發現。所以呀，我乾脆不關門了。

二嬸輕輕歎了口氣。鎮上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空巢老人多，時不時就有些意外發生。有的昏倒在家裏，沒人發現，就這樣離開了；也有老人上洗手間時跌倒，卻因門鎖着，耽誤了就醫，導致病情嚴重了。

我這才知道，母親不關門，不是忘了，是不敢關。其實那些日子母親也常常和鄰居唸叨，萬一睡覺時走了，誰知道呀；萬一上洗手間的時候，人昏倒了，誰又能及時衝進來；哪天在家裏病倒了，會不會等到發臭了才被人發現。

以前聽人這麼説，我總是笑她杞人憂天，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倒黴事兒？可不曾想，這正是母親心中的擔憂。人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子女又不在身邊，一個可以照料的人都沒有。母親心裏沒有安全感，竟然連門都不敢關！

那次回家，我紅着眼眶告訴母親，這些年來，我和丈夫打工攢了點錢，決定回來和母親一起住，開個小店，做點小生意。自己當老闆，日子有盼頭，總好過一輩子替人打工。母親聽了，笑得燦爛如花。

也就是從搬回來後開始，我發現母親的記性又好了，不再忘了關門。看來，每個看似“健忘”的母親，背後可能都有着粗心的子女們。揭開母親“健忘”的面紗，我們就會發現，真相往往會令我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