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在劉家旁峪抒情散文

來源:文萃谷 2.14W

每次觸及到山東,我內心就有些激動和痠麻。迄今為止,我只去過三次山東。一次去了魚台,兩次去了沂源。説實話,三次經歷都是蜻蜓點水,心裏有留下一鱗半爪的印象,卻組合不到一起。這是我的遺憾,我決心會再去,看清山東的風景,體嘗沂源鄉下的生活。不為別的,只因那裏該是我的第二故鄉。在廣東的時候,一提到潮陽,一些當地朋友就會説,那裏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斷斷續續的在潮陽呆過七年,在那片土地上,幹過一個農民該乾的活,幹過民工該乾的活,幹過年青人該乾的活,體嘗過流浪、窮苦、食不果腹、茫然……。我並不怨恨,在那裏我學會了堅持。無聊的堅持,對明天的信仰,對環境的絕望,對自己的肯定,對命運的臣服……,一切都有,日子卻如練江流水,不會因為一個人改變,也不會因為它自己改變,它就在那裏流動,它的疆域為動而不動。命運也是這樣,所有的流程一個也不能少,苦難、辛酸、無助、孤立、流徙、貧窮……。經歷過這些,生命才會堅強,扛得住打擊,既珍惜幸福又不貪婪財富,坦坦蕩蕩,皆因命運的雕塑。潮陽的生活教會了我做一個正直的貧窮者。可離去之後,一直計劃返回去看看,可一趟也未能成行。倒是沂源,我第一次去,只呆過數天,卻念念不忘。東干腳是我的故鄉,沂源,或者沂源的劉家旁峪就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是劉家旁峪的女婿,俗話説,女婿當半子,毫無疑義,我是劉家旁峪的兒子,不稱職的兒子。每每房二在我面前一説起她在劉家旁峪的.過往曾經,我一邊心神嚮往,又一邊暗自慚愧。尤其是對流家旁峪的秋天,我是心馳神往的。

秋在劉家旁峪抒情散文

一九九九年去魚台,山東給我的印象是一馬平川,黃土地,高粱地,風中揚起的塵霾,把陽光都染黃了。白楊樹、瓦屋子、水稻上,都是灰塵。讓我驚訝或者震撼的,是高粱地,或者是玉米地,一大片,一大片,氣勢洶洶的,從天邊席捲了過來,把人、村莊、馬車、拖拉機、汽車、白楊樹都包裹了進去。魚台的人也有這氣勢,一張桌子,滿檔到坐不下人,桌子上,滿檔到放不下菜,酒,敬得你下不了席,情,熱得你無法用言辭拒絕。中午到魚台,一桌飯吃下去,我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離開的時候,頭腦昏昏沉沉,我仍是在默唸,我一定會再來。不為別的,只為這裏開闊的大地,為這裏醉人的酒,為喝酒而豪氣滿懷的山東大漢。掛念了幾年,魚台沒有去成,倒成了沂源的親人。沂源,不翻地圖,還真不知道它處在山東哪一塊。而山東的“沂”字,在我的字典裏,是個悲情、多情、豪情的字。這些認識,來自幾首歌曲,《沂蒙山》、《沂蒙頌》……,婉轉的曲子,苦難的大地,不屈的人民,多情的兒女……,一邊聽歌,一邊令人動容,熱淚盈眶。沂蒙,其實是整個中華民族的縮影,勤奮、勤勞、熱愛生活、熱愛民族,在苦難中擔當,在大義面前勇往直前。我跟房二結婚後,很多次想過,房二是山東人,我娶的是山東。山東,我們中國大地的胸脯,面朝大海,又揹負千山萬水,無論泰山魯山,無論黃河青島,還是要遠一點的新疆,無不受山東文化的薰陶。五湖四海的中國人,身上無不帶着孔孟之鄉的文化因子。我娶了個山東太太,是我跟山東的緣分。

我喜歡沂源的秋天,喜歡劉家旁峪的秋。天氣有點涼,對南方來的人,除了早晚冷的有點不適應外,一切尚好。十月的劉家旁峪,大地已開始凋零。我覺得凋零是從天氣開始的,早上,陽光很亮,卻沒有了熱力。屋檐外的白楊樹的底部,葉片已開始發黃。每到早上,樹上的葉片硬得像玻璃,這樣霜凍幾天,白楊樹的葉子就會隨風飛舞,在明晃晃的陽光下脱個精光。園子裏的桃樹早就無精打采了,葉片兒已了卻生機,低垂着,耷拉着,一陣微風就能扯下幾片來。蘋果樹還精神,枝上的紅果朝着太陽,享受着清風,一副滿足的樣子。令人驚訝的是山楂樹,就在道旁,如一柄撐開的大傘,淡綠的葉子邊,綴滿了嫣紅的山楂果。兒子受了紅色的蠱惑,蹦起來,摘了一把在手裏,小心翼翼的送了一顆到嘴裏,又蹦了起來,呲牙咧嘴説“好酸”。而一旁的棗樹卻還很詩意的婀娜着枝葉,葉子綠着,看起來很纖弱,卻有種韌勁,隨風飄而不落。葉子間的棗,長長的一顆,也在風裏輕微搖着,綠的,褐色的,一半綠色一半褐色的,在枝頭綴滿着,讓人想舔一舔那光澤的皮兒。敲下一槓子,噼裏啪啦落了一地的棗,兒子貓着腰,只顧把大個兒的撿了,捧在胸前,手也不閒着,把整個棗塞進嘴裏,嘴裏像含了一個雞蛋似的鼓脹起來。媽媽笑,爸爸笑,他卻只管用力咬了那棗,咬破了又像吃糖一樣的吸。五歲的孩子,一切都那麼的隨心所欲,令大人既羨慕又尷尬。

劉家旁峪不是一個現代化的村莊,交通、房子、裝飾,都像一個偏僻落後的村莊,它在沂源縣城的南邊,在大山羣中,逵山腳下,鳥鳴雞犬相聞。通往縣城的班車,一天兩趟,也不準時,有時一天只在早上來一趟。錯過班車,就要去大張莊乘車。一些人怕趕不上車,出門要預約,提前給班車司機打電話,告知劉家旁峪有人要出村入城,按班車司機定下的時間在路邊候着。劉家旁峪,顧名思義,山谷裏的村莊。這裏的山相互纏繞,一座包一座,彼此繁衍,山山相生相靠,無窮無盡。放眼看去,到處聳立的都是鐵的脊樑。山頂不長樹,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猛一看去,磕得眼睛都生疼。一排石頭的山脊,一線蒙灰的藍天,一片闌珊的風景……。是桃花源?是荒村?還是普通人家?沿着山道上逵山,道上都是細細的泥沙,抓一把在手裏,潤潤的,藏着一些秋意。道旁的花生地空蕩蕩的,殘留着一些發黑了的花生葉子。梨園、桃園、蘋果園、石榴園……昏昏欲睡。依山而上,到了山腰,墳地與白楊林把人間的氣息隔離開來,楊樹之上,是石頭,石頭縫裏的灌木,鷹,高聳的石峯,蒙塵的藍天,秋意憑空而來。那些石頭像羊一樣,蜷在一起,看着山下劉家旁峪林木掩映裏的屋子。人呢?從東往西,從南往北,從村道,到山道,從大樹,到河畔,竟然找不到一個人影。那些建築像遺落的古蹟,在綠色裏,在黃色間,被掏空了似的,等待被填充、叫醒。整個劉家旁峪的四周的山羣,像一道一道波浪,而村莊,是浪花,跟着大浪一起律動着。秋天是一面激戰正酣的旗幟,微微的風中,傳遞出秋天橫掃大地的蕭瑟之氣,樹、村莊、園子,都在變得凝重起來。

在這寂靜之中,我更喜歡的是鳥叫。幾年不來,劉家旁峪多出好多鳥來。好多的鳥,卻只有一種,布穀鳥。這是值得玩味揣摩的鳥,它不懼人。在院子的東側,有一棵槐樹,樹葉綠着,兩隻布穀鳥在繁密處結巢而居。我端起碗,就看見一隻,它在枝葉間跳躍鳴叫,咕咕咕咕的,旁若無人。南方人一見到鳥,就想到餐桌上的美食。而老人卻告訴我,不能打,打了要犯法。老人笑着,笑得很天真,也掩飾不了他歷經滄桑的容顏。他們老了,老得哪也去不了了。我看看牆頭的狗尾巴草,是的,已經枯萎的狗尾巴草,在前頭的蓬草裏,依然挺立着,沐浴着陽光。老人坐在陽光裏,無所事事,便開始沉思,影子和人,像雕像一樣嚴謹,註解着這片大地上的秋天。無論充實、虛空,還是幸福、不幸,已經無關緊要,劉家旁峪,劉家旁峪的人,劉家旁峪的秋天,需要安詳,需要靜下來體會生活。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劉家旁峪在衰落,離開劉家旁峪的年青人,比白楊樹的落葉還多。無論是東干腳,無論潮陽,還是眼前的劉家旁峪,秋天,剛剛到來的秋天,已經帶來寒意了。長風萬里,我站在這裏,一邊感受秋,一邊感謝生活,美生活。因為生活,天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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