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上塬隨筆1800字

來源:文萃谷 5.5K

今日春分,本指望着能深入感受春分時節的杏花春雨。誰知起得牀來,就見天空陰沉,有風浩浩狀,有塵興奮舞蹈,只得望彼興歎!時近下午兩點,風還在繼續。窗外那樹枝,晾曬的衣服,均無法自主地,搖搖擺擺。然陽光卻亮亮地晃眼了。走,上塬看花去!

春分上塬隨筆1800字

今日不去,明日的花可就不是今日的了。風確實不小,大大超過了預報裏的微風2級。站在海一般漾到天邊的麥地旁,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地確定,我是真真地回到關中平原了。

看着那一波波,滾滾西去的綠色麥浪,某些記憶瞬間復活。只是少時我那北山旱塬上的麥苗,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強勢、浩蕩過,亦沒有這樣的威猛、強勁過。這腳下的綠是那種深沉強壯的黑綠。寬厚凌厲的葉,柳葉刀一般,在東風下,千軍萬馬般朝西嘶鳴突圍,如大隊騎兵集結後弓腰疾馳。

而在我的國中作文本里,北山旱塬的春綠,曾被描寫成新媳婦炕上的綠緞被,那絲綢的柔軟光滑,那小小的比喻的心念啊,如今再已找不回了。時光究竟是一種何等樣的存在,閃念間,竟是稚嫩童顏變白髮。就如這樹上的桃花,會在一場小小的春風之後,倏忽間不見?

那棵草綠的樹,很遠就被我捕捉到了。榆錢樹,我驚呼一聲奔了過去。我不見你,已經三十多多年了吧。和榆錢樹的最後一面應該是國中階段。碧綠的銅錢一樣的榆錢葉,一串串地掛在枝頭,清香甜糯地勾引着肚肚裏的饞蟲。榆錢葉葉妖妖嬈嬈地開在青黃不接的二三月,簡直就是天降珍饈。誰的衣服兜裏要是塞滿了榆錢葉,誰就是春天的王了。那暖暖的太陽,那春風揚起的土粒,那空曠無拘的野外,那一羣一夥的追逐嬉鬧。給我吃些,再給我些!啥嘛?你兜裏的油錢錢。那會,我們叫它油錢錢,因為塞進嘴巴里,一嚼就油香滿嘴。

而榆錢樹邊上這一棵,色澤形象完全與榆錢樹相反,既蕭索寫意卻又豐滿無比。在這春風浩蕩的時節,竟象一幅古老的植物標本畫,穩穩當當地,不朽在地畔上。它的模樣,讓我想起老屋,想起麥秸垛,想起曬乾後,失色的玉米稈,想起炊煙和窯洞。兒時的温暖,不管走了多遠,都會紮根在記憶的沃土裏,愈久愈鮮亮。

又到了水渠邊,水還是那麼一如既往地由西而東流去。那句人生長恨水長東的句子跳將出來。人生長恨的是什麼,不見得是功名利祿的落空,也不見得是胸懷抱負的未展,最最直接的應是人生苦短,或者是不能重來……我們不在川上,看到水的一去不返,也會聯想到生命的流逝,那嘩嘩流走的不是水,是時間,是生命,是你在這塵世間所活過的每一個瞬間。在這些瞬間裏,白衣飄飄不在,白髮飄飄倒走來……

冬既盡,春又來。四季並不只是單純地輪迴,人也不僅僅是黑髮變白髮的外相改變。一定還是有什麼東西在改變,只是我還體察不到而已。我站在湯湯的水渠邊,望着春風橫吹的原野。看麥田中有一肥一瘦兩座墳冢比肩而憩,而墳冢上亦有一高一矮兩棵松樹比肩而立,此番情景倒讓我生出很多感慨。生時是否能恩愛如此,只有土下的他們知曉。而走後的這般恩愛應是兒女的孝心了。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生命在消逝,也每天都有生命在誕生。也因為此,人世就一定是有温度的,温暖也就會一定是永存的。一念及此,對面的墳冢似乎都不是那麼冰涼冷森的了,而成為人生着時,能坦然面對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遠遠的,風中傳來慷慨的器樂聲,一高亢憂傷的劉彥昌哭得兩淚汪,懷抱着嬌兒小沉香的唱,就隨着風傳進了耳朵。這是秦人耳熟能詳的唱段。走着聽着,聽着走着,忽見塬畔有一凹陷的院落。院中有樹還未吐綠,幾與我所站的地方平齊。下坡走近,才發覺有個院落。這院落無有大門,一兩隻黃狗卧着,懶散得看着來人。正猶豫間,一年齡稍長的男子招呼説,沒事,下來坐坐。進院後,才發現是一簡陋的道觀。估摸男子便是道長了,雖然並未着道服。

道長手裏夾根紙煙,慢悠悠地説,剛去塬下諞傳,將鑰匙遺了,沒辦法招呼你們進門了。邊上一健康高碩的女人,是其妻。妻平日在家與兒子一家過活,只他獨居此處。妻説,他打小愛這個,來了這地方,人也精神不害病了。關於為何就選了這個地方,而不是別處。回説老輩人傳説,這地方有神靈,晚上總能看到燈在閃光,那燈就是劈山救母的寶蓮燈。説着話着,那官宅內不是你親生母,你母是華嶽三娘娘的唱又隨風傳來,一干人就笑了。

我知道,這是相信者,亦是謀生者。至於孰輕孰重,我不想細究,也無需細究。他們不見得有多麼高深的道行和識見,但這道長所説一句話卻讓我思量良久,他説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是藥,人也是。這是今年春天,我聽到的最有見解的話了。

山是藥,水是藥,花鳥蟲魚更是藥,人當然也是藥了。誰是我的藥,我迷茫了一下下。可是我一直清楚自己是兒子和老孃,以及其他需要我的人的藥。想到這裏,活得温暖瞬間在心間湧起。我笑看着這一道一俗的老兩口,覺着他倆也是藥了。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