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鋪的故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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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車鋪是個温暖的地方,路人修車補氣,躲風避雨,歇腳小憇,儼然成了一處人生旅途的標記。修車鋪生髮了許多故事令人難忘。修車鋪還出了位藝術家。

修車鋪的故事散文

——題記

修車鋪座落於村東路北,112國道西。四五十年前也許還沒分國道省道什麼的。

修車鋪很小,只有兩間房,座北朝南,南留門,有兩個小窗户,進門西側是土炕,下面砌個土爐子,東側北側擺着木架放着修車零件。房子四牆土坯壘成,房頂苫的是茅草。房前栽棵木杆,上面掛個自行車輪胎,為修車招幌。天氣好時在房前空場修車補氣的,天不好則在房內幹活。

印象中,最早是個外村人在此修車,姓湯,是十多裏遠的朱官屯村人。五六十歲的樣子,人長的粗實高大,大頭大臉,憨厚朴實。那時沒人稱師傅,有人稱老湯,有人稱兄弟,也有人稱叔或伯。湯師傅人緣好,大人孩子待他如村人,自行車打氣包括擰幾下軸上鏍絲,緊緊車輻條“拿拿龍”等只要不換零件就都不收錢。湯師傅平時一人吃住在鋪內,於是,村人吃新鮮飯時便總會端過去些,再時間長了,哪怕是烀白薯也許拿去兩塊,免得他炊鍋弄灶的一個人麻煩。修車鋪方便了路人和村人,也成了招人的地方,包括孩子。

國道原來是砂石路,叫“墊道”。往南過豐潤縣去了唐山,往北過興隆奔了塞外更遠的承德……路上汽車主要有長春產的解放牌汽車,還有略小點的“嘎斯”和“130雙排座”,還有客車,早晨從遵化縣城發過來去唐山,傍晚又從唐山返回遵化城。客車來回會在修車鋪旁停一下,且有站牌豎在路旁,上面寫着我村的名字,是個停靠站。下車人少,上車人多,那車其實已經滿員,硬往上擠,有時多人在站等侯,師傅犯怵,知道沒人下車,便從截車人身邊駛過,減了速度,虛晃一下,腳踩油門跑來。後來,候車人聰明起來,站牌路間一人招手,等騙了客車停穩以後,藏在路溝的人陸續爬上來,提箱弄包的往車裏擠。以後就用雙節車了——兩節間有轉盤,外觀像綠布包着彈簧,車悠悠顫顫,拐起彎來似蜈蚣。

道上還有拖拉機駛過,膠輪的,最早的是“老波”,波蘭產的,聲音驚天動地,空氣也跟着抖。後來有“東方紅”拖拉機,洛陽產的,五十五馬力和四十馬力不等,也有邢台產的,馬力較小,再後來又有了手扶拖拉機。拖拉機農忙務農,農閒拉腳掙錢。駛過的騾馬車大多是拉腳的,有的牲口屁股下掛着糞兜,圖了衞生環境,也為了不白搭糞。

自行車也不少,有飛鴿牌,有永久牌,有紅旗牌,唐山大地震後生產一種燕山牌自行車也熱銷好長時間,因為買輛車子於百姓家絕非易事,一是沒錢,二是沒自行車票。自行車有兩種顯得特別,一種是“鑽石”牌,德國產的,腳倒閘,前有手閘,翹把,拉鈴一聲響,清脆悠揚,黑架子,黑車圈,架頭有藍漆,搬着輕便,騎着省勁,據説是二戰後德國用造坦克機槍材料加工的。車主往往是有身份的人——工委、公社書記,供銷社主任,糧庫主任等脱產幹部。另一種自行車,沒名沒牌——自己攢的,車架子車把是灰白色鐵管,安倆軲轆,沒鈴沒閘,順口溜貼切——“水管架子大免襠,屁股後邊載兩筐,沒有閘用腳蹚,沒有鈴鐺喊借光”。這種車子都是載貨運東西的,騎者往往是彎腰撅屁股,光着膀子,出着汗,肩上搭條毛巾。

公路展開了外面世界的窗口,車輛行人由此過往,不知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像河中流過的水,天上游過的雲,匆匆邂逅,又忙忙分別,陣風般刮過村口,彼此不曾留下一點印象。身在修車鋪不但看各種汽車拖拉機馬車自行車,看外地外村的人,也能看怎樣修自行車,而且,還有很多遺下的廢件簡直是寶貝。

日子窮蹇時,什麼都可能成為孩子的玩具,蜘蛛網製成罩罩蜻蜓,一根馬尾拴高梁秸杆上圈成套套知了,一塊石頭鑿圓了當球踢,一根鐵條一頭磨成尖固定在木杆上去河邊扎青蛙,下雨後,挖塊路泥摔“娃娃堵”,幾塊豬或羊的腳骨“抓大把兒”,幾塊薄石片往幾米遠的地坑裏扔“入窯坑兒”,實在沒玩的了,一個人蒙上眼睛抓別人“摳貓會”,石片往坑塘一扔,擦着水面跑,落下圈圈水波,漣漪一串,慢慢擴展散去,叫“打片瓦”。修車鋪裏有很多制玩具的材料,破內胎,鉸成長條兒,系在Y字型樹杈上就成了彈弓,打鳥射禽樂趣頓生;廢鏈條卸下幾截兒,裝在八號鐵條彎就的槍形架上,套上輪胎條有了鬆緊度,填了火藥(火柴頭上藥)一扣“板機”便會弄出“鐺”的響聲,那叫煙火槍,是男孩子手裏最牛最神氣的自制玩具;廢鋼珠是裝嵌於木質尜尜底部不可替代的必需品,鋼珠,叫“珠子粒”是自行車前後軸及腳底中軸和前把中部轉動節點的零件,與黃油一混合,起潤滑轉動作用。嵌了珠粒的尜尜,冰上一撒,光滑無比,鞭子一抽,久轉不停;換下來的馬車內胎,湯師傅用膠水和內胎補丁粘補好,放到坑塘,是最好的`救生玩具,幾個赤裸頑童在水裏一泡就是半天。

不知修車人湯師傅年老了去了哪裏,回老家,仰或其它一隅?不過他的來臨,給我的童年充填了很多快樂的記憶。現在想來,他年齡早該超百歲,也許不在了人世。想起這,總是心情凝重,祈祝老人家永安。

湯師傅走後,修車人換了村人,歲月中,換了很多位。也是在那時,國道鋪了瀝青,路面光滑起來。修車人迎來送往,經冬復春,都有各自經歷,各自故事。

其中有一位年輕小夥叫龍樹,機靈聰慧,頗具藝術想像與天才,那時候已實行“樣板戲”,各種劇照貼遍了神州大地城市農村。閒暇時龍樹便研墨鋪紙地畫起楊子榮、李玉和、郭建光等英雄人物,久之功夫漸長,便大膽貼在修車鋪內牆上,很多幅,也醒目,進屋抬眼就能望見,誰見了誰都會誇上幾句。

一日,一位穿着整齊的人修車時見了人物畫,便問,那胸有朝陽的楊子榮是你畫的?得到肯定答覆後又問,手舉紅燈李玉和也是?沙家浜養傷的郭建光呢?知道都出於修車人之手時,來人就叫他現場畫了兩幅。修完車,人走也帶走了畫。

不久,龍樹就被安排在縣電影隊上班去了。放電影,畫幻燈片,且漸漸成熟,挑起了大梁,成了縣域藝術家。他的天賦得以施展,找到了人生支點,生命之花綻放,價值在才藝展示中閃光。勤勤懇懇,幾十年如一日,盡到輝煌。現在已退休安度晩年。

原來那路過的修車人是縣文化部門的領導,慧眼識珠,成了龍樹的伯樂。龍樹是我張氏族裏的哥哥,我很欽佩他的才藝,也更為他的幸運讚歎——自己為自己贏得的機會和社會的承認。當然,那位素昧平生的伯樂成了他生命中的真正貴人,龍樹化個人感恩為動力源泉,報答社會,報答人生機遇,報答貴人,用虔誠的追求與信念和勤奮的勞動成就了自己的藝術(人生)事業。二人演繹了一段“伯樂識馬,駿馬奔騰”的佳話。後來歲月中,每當村人説起此事,總會為那位無私的文化幹部豎起大姆指!

實際上,那時路邊房子很少,於是,修車鋪,也成了鄉村人接送等待親人的站腳地,成了四莊八村人們風雨中的牽掛,更是通向外面世界的紐帶與連接。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修車鋪也早已成了人們永久的記憶,但修車鋪走出的藝術家龍樹還在,身板硬朗地生活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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