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懷辛幼安用前韻原文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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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賀新郎·懷辛幼安用前韻原文及賞析

賀新郎·懷辛幼安用前韻

[宋代]陳亮

話殺渾閒説。不成教、齊民也解,為伊為葛。樽酒相逢成二老,卻憶去年風雪。新着了、幾莖華髮。百世尋人猶接踵,歎只今兩地三人月。寫舊恨,向誰瑟。

男兒何用傷離別。況古來、幾番際會,風從雲合。千里情親長晤對,妙體本心次骨。卧百尺、高樓斗絕。天下適安耕且老,看買犁賣劍平家鐵。壯士淚,肺肝裂。

賞析:

上片抒寫別後相思之情。起句“話殺渾閒説!”滿心而發,肆口而成,蓋隱應辛棄疾答詞中“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一語,謂去年相敍雖得極論天下大事,然於此“岌岌然以北方為可畏,以南方為可憂,一日不和,則君臣上下朝不能以謀夕”(陳亮《戊申再上孝宗皇帝書》)之時,雖有壯懷長策,亦無從施展,説得再多都只是閒説一場罷了。“不成教、齊民也解,為伊為葛?”緊承前語,補明“話殺渾閒説”的原因。意謂伊尹、諸葛亮那樣的事業,只有在位者才能去做,平民百姓是無法去做的,所以説盡了等於沒説。此言亦對辛棄疾寄詞中稱許陳亮“風流酷似,卧龍諸葛”一語而發。其時陳亮尚為平民百姓,辛棄疾則久被罷黜,故有此慨歎。恢復之事既不得施行,英雄之人卻日趨衰老,思念及此,更增憂懼,故接下乃雲:“樽酒相逢成二老,卻憶去年風雪。新着了、幾莖華髮。”此言復應辛棄疾答詞中“老大那堪説”及“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數語,其中藴含着深厚而複雜的感情:既有去年風雪中抵掌談論的歡欣,也有眼前關山阻隔互相思念的痛苦,還有同遭讒沮而早生白髮的悲憤。“百世”句用《莊子·齊物論》“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及《戰國策·齊策三》“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聖,若隨踵而至也”語意,極言相知之難。夫萬世遇之尚如旦暮,則百世遇之自如接踵,而知己之人,豈是接踵可得?是以見其難也。

語言簡意賅,復多曲折,然無板滯晦澀之病,表現出運用典故的高超技巧。“三人月”一語則用李白《月下獨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詩句,極言相念之苦。相知如二人者既甚難得,則會少離多自更難堪。此時孤獨之感既不能排遣,憂憤之情又無可傾訴,真是度日如年了。“寫舊恨,向誰瑟”即表現此種不勝惆悵的心情。“瑟”字名詞動化,“向誰瑟”即向誰彈,向誰訴。

換頭從離別的愁苦中掙脱出來,轉作雄豪豁達之語:“男兒何用傷離別?”異軍特起,換出新意。接下又推進一層:“況古來、幾番際會,風從雲合。”壯聲英概,躍然紙上。“風從雲合”語出《易·幹·九五》:“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本喻同類相從,借喻羣英共事。意謂古來英雄豪傑皆建功立業,志在四方,故不須以離別為念。上二語亦隱應辛棄疾寄詞中“佳人重約還輕別”至“此地行人銷骨”諸句,用豪言壯語來安尉朋友,更見情深而意切。“千里情親長晤對,妙體本心次骨”二句則隱應辛棄疾寄詞中“正目斷、關河路絕”一語,謂友人雖遠隔千里,而情分親厚,便即如終日晤對,於我之本心能善於體察,且抉入深微。“次骨”即至骨。“卧百尺高樓斗絕”一句插入陳登故事,盛讚故人豪氣。“斗絕”即“陡絕”,高下懸殊之意。此句亦應辛棄疾寄詞中“似而今、元龍臭味”一語。《三國志·陳登傳》載:許汜往見陳登(元龍),陳登“無主客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牀卧,使客卧下牀。”許汜懷忿在心,後來向劉備言及此事,還説陳登無禮。劉備卻反駁他:“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王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採,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卧百尺樓上,卧君於地,何但上下牀之間耶!”陳亮重提此事,既是對故人的嘉許,也是對此輩的.痛斥。“天下適安耕且老,看買犁賣劍平家鐵”二句暗承前語,影射求田問舍事,故作消沉以寫其憂憤。意謂如今天下太平,人人安適,自己也打算耕田送老,學《漢書·龔遂傳》中的渤海郡人,把刀劍賣了,換買鋤犁一類平民之家使用的鐵器。所謂“天下適安”,實是“天下苟安”。陳亮早在《上孝宗皇帝第一書》中即曾指出:“臣以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後在《上孝宗皇帝第三書》中又説:“秦檜以和誤國,二十餘年,而天下之氣索然矣。”可見此二句感慨極深。卒章“壯士淚,肺肝裂!”總寫滿腔悲恨,聲情更加激越。陳亮是一個忠肝義膽的人,他在《答呂祖謙書》中説到往常念及國事時“或推案大唿,或悲淚填臆,或髮上衝冠,或拊常大笑”,真乃近乎“狂怪”,故知此語乃其心潮澎湃之實靈。

劉熙載《藝概》雲:“陳同父與稼軒為友,其人才相若,詞亦相似。”辛、陳之詞皆有雄深悲壯的特色。但辛詞多“斂雄心,抗高調,變温婉,成悲涼”(賙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故別見沉鬱頓挫;陳詞多“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文心雕龍·明詩》),故別見激烈恣肆。此詞則慷慨中有幽鬱之致,蒼勁中含悽惋之情,風調更與辛詞接近。所以如此,蓋因當時處境、心緒皆同,又“長歌互答”,深受辛詞影響,故於傷離恨別之中,自然融入憂國哀時之感,而情生辭發,意到筆隨,寫同遭讒擯之憤(開篇二句)則慷慨悲涼,寫共趨衰老之哀(“樽酒”三句)則幽暗沉重,寫兩地相思之苦(“百世”二句)則纏綿悱惻,寫寂寞憂愁之鬱(上片歇拍)則悽迷欲絕,寫建功立業之志(換頭二句)則奔放雄豪,寫肝膽相照之情(“千里”二句)則深厚刻摯,寫鄙薄求田問舍(“卧百尺”句)則激越高昂,寫憎惡苟且偷安(“天下”二句)則情辭冷峻,寫報國無門之恨(下片歇拍)則聲淚俱下。如此淋淋漓漓,周而復始,“一轉一深,一深一妙”(《藝概》),真似“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見而出沒”(陳亮《甲辰與朱元晦書》),乃愈覺扣人心絃,感人肺腑。其文辭又典麗宏富,平易自然,“本之以方言俚語,雜之以街談巷歌,摶搦義理,劫剝經傳,而卒歸之曲子之律。”(陳亮《與鄭景元提幹書》)如“話殺”、“新着了”、“不成教”、“也解”用民間口語,“百世尋人”用《莊子》、《戰國策》,“三人月”用李白詩,“風從雲合”用《易》,“卧百尺高樓”用《三國志》,“買犁賣劍”用《漢書》等等,皆左右逢源,得心應手,復多作疑問、感歎語氣,益增曲折搖曳之致,故兼具精警奇肆與藴藉含蓄之美,極富藝術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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