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無盡的思念作文

來源:文萃谷 1.08W

進入臘月,父親就像一台開足馬力的機器,不分晝夜地高速運轉。他白天忙裏外,夜晚紡線線,那架紡車在他手裏幾乎整夜歡快地叫喚着,如絲的棉線源源不斷從他手指間扯了出來。他一定要把母親織布的緯線紡出來,這樣才能趕在臘月中旬,讓母親把布織好給我們做新衣裳。他要忙着四處借糧食,既要保證全家過年不餓肚子,還要保證娃娃們能吃幾個白麪饃饃。他要四處央求有頭有臉的人,討來或者換回來二斤肉票,這樣親戚們來了才有硬菜撐面子。他看着本來就不多的糧食,還是咬咬牙拿出一部分換豆腐,肉給客人們吃,豆腐就是我們最好的過年美食了。

父親,無盡的思念作文

日子過得慘淡,父親硬是把它放在歡樂裏來過。村上臘月二十二、二十六有古會,父親要在這兩天支起爐灶賣炒涼粉。一天的古會下來,能賣九塊多錢,兩個古會就能得到近二十塊錢。這點錢不能動,要等開學了給我們拿去當學費。每當有叮叮噹噹的鋼蹦聲音從碗裏傳出來,父親抖擻着滿臉胡茬子,有力地揮動着手裏的鍋鏟子,渾身上下都是笑。要是這天的生意好,父親就會從盛着零錢的碗裏拿出來三毛錢交給我們,牛氣沖天地説:拿去賣掛鞭炮,過年早早起來放。放了鞭炮吃餃子。嘿嘿。

父親唯一沒有説明白的是,我家大年七年級吃的餃子,一般就是純蘿蔔餡的,只不過比平常多放幾滴油而已。大白菜在當時都是細菜,買不起的。為了讓一家人吃得香,父親帶頭夾起一隻餃子,放在嘴裏大嚼大咽,一邊還説着“真香,滿口流油”之類的話。除了吃餃子,還要有菜的。因為大年七年級早上不來客人,所以我們家的菜,就是一鍋燉菜。説是燉菜,肉是沒有的,最多放一點肉湯進去。砂鍋裏邊放着用面炸成的素丸子、蘿蔔塊、紅苕塊、豆腐等等。説是菜,一多半都是糧食的轉化物。

大年三十下午,父親會拿出來一疊很粗糙的麻紙,把麻紙鋪在凳子上,把一枚五分的.鋼蹦兒放在麻紙上,再拿來棒槌和斧子,叮叮綁綁一陣敲打,鋼蹦兒的圖案,就清晰地拓在麻紙上。這就是給祖墳裏燒的紙錢了。父親説:能欠活人的錢,不欠死人的錢。後人可以沒有錢,祖宗一定要有錢。

三十晚上,父親拿來紅紙,裁剪成各種尺寸,用毛筆工工整整寫春聯。大門外的春聯,一定是革命內容的,要不然有麻煩。麪缸裏邊儘管沒有幾碗白麪,但是父親還是一定要貼上“面白如雪”字樣。後院裏只有一頭豬一隻羊,但後院的牆上要貼上“六畜滿圈”的紅紙。大年七年級,無論我們走到哪裏,都會看到父親寫的紅字:滿院春光、抬頭見喜、春盡人意、甚至連門外的路上,也貼上了“路路通衢”的吉祥語。

過破五,年貨就差不多快完了。破五也要吃餃子,但是,破五的餃子,是和蘿蔔、粉條、紅燒甚至苞穀粉一起煮的,也不知道叫做啥東西。父親沒有了年前的豪氣,但還是樂呵呵地鼓勵我們説:快點下筷子。吃完碗裏的,鍋裏還能撈起來幾隻餃子哩。誰吃得快,誰就多吃幾個餃子。

過完破五,我們家的年就算過完了。從初六開始,全家就吃純苞谷面蒸的饃饃。看着我們實在難以下嚥,父親會寬慰我們説:再過360天,又是新年了,又能吃白麪饃饃了。

父親離開我們整整五年了。現在過年,雖然大魚大肉,應有盡有,但是仍然覺得少了味道,嘴裏寡寡淡淡地。按我們老家的説法,他老人家已經成仙昇天了。他在他的天堂裏如何過年?寫對聯嗎?炸丸子嗎?放鞭炮嗎?包餃子嗎?有娃娃在他身邊鬧騰搶食嗎?還有沒有人需要他來鼓勵、他來寬慰、他來照顧、他來計算着離下一個新年還有多少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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