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馬寫景美文

來源:文萃谷 1.15W

從小在科爾沁草原上長大,可惜從來沒騎過馬。

落馬寫景美文

從沒騎馬的原因很簡單,一是住在縣城裏,沒馬可騎;二是從打記事起耳朵聽的全是烈馬拖死騎手的故事,害怕。

後來走南闖北,遠離了故鄉,在雲南入伍,到京城定居,與自行車形影不離,與駿馬則成為遙遠的思念。

不過要説騎馬的經歷從未有過,也不準確。北京有一處叫做十渡的風景點,可以騎馬照相,若干年前我騎上馬背,留下過氣概不凡的英雄姿態,那一次是一匹棗紅馬,站在十渡的河灘上,感覺不壞;還有一次是遠在甘肅,在“西出陽關”的典故源頭,背景是坍塌的烽火台,以及無盡的大漠戈壁灘,我騎在一匹白馬上,不但照了相,還走了幾十米,感覺仍然不壞。

再往歷史的縱深處追尋我的騎馬史,就是母親的敍説了:在母親懷着我時的某一次騎馬,馬驚人落,那馬踏在母親胸口上,蹄子若踏下二寸,我可能早就不會坐在這裏寫什麼關於落馬的文字了。當時我七個月,雖未來到這個美好的世界,但按照人道主義及人權主義的解釋,我已具有一個人的權利,故而我騎馬的歷史已有四十四年,落馬的歷史與其同步。

最近的一次騎馬是1995年8月26日,落馬亦在此時。地點在故鄉科爾沁草原,著名的風景點大青溝。

我此次回故鄉,專程為的是一位蒙古族軍旅作家巴根的長篇小説《成吉思汗》而來,來去匆匆;來科爾沁草原之前,我在長春參加一個與農村題材的文藝創作有關的研討會,這個會上午閉幕,中午我就驅車趕赴哲裏木盟的首府通遼。巴根是該地武警支隊的上校政委,以寫《僧格林沁親王》而著稱,在北京曾專門組織過這部書的研討會,及至到第二部《成吉思汗》,我們就索性出關一回。同時出關的,還有我的老領導、文藝報前主編謝永旺、老朋友雷達及蒙古族評論家特?賽音巴雅爾。

巴根的《成吉思汗》討論得很成功,熱烈、認真且深刻,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討論過後有一日空暇,老謝與雷達沒到過大草原,東道主拉上他們奔向扎魯特旗,説那裏有地道的草原風光讓他們欣賞;我則提出一走大青溝,因為從不少人筆下讀到過大青溝的奇特,説是大漠中橫切出一條深達百米的溝壑,綿延幾十裏,直通遼寧地界,溝裏溪水潺潺,林木蓊鬱,風景十分奇麗。

於是兵分兩路。

大青溝的確名不虛傳,它事實上是地殼運動中形成的一種特殊地貌,從溝沿上向下探望,不見溝底深與淺,但聞人聲傳出來,我到過長白山的地下火山,與大青溝的地形十分相近。秋日的大青溝,青得異常徹底,知名或不知名的樹木,密匝匝擁成綠的營壘,綠色成團地從地下湧上來,與藍天接壤處,泅染成起伏有致的一條界線,如齊白石勾勒的蒼勁有力的線條。青與綠,愈到近處愈分明。及至沿階而下,剛走數步,清冷的氣息便包圍了你,青與綠的顏色具有了可感觸、可呼吸的意藴。

大青溝的確妙不可言。

我們一行五人,上有老,下有小,老者為我的父執輩、原哲盟文化處長趙長青,他寫過大青溝的四季散文,我稱他為“大青溝溝主”。小者為蒙古族女詩人白晶,加上少壯派烏力吉,一位武警駕駛員、英俊的蒙族小夥子,《天驕》副主編、小説家楊文環。我們深入溝底沒多遠,便不肯再走,坐在一處林間空地上聊天,繼而野餐,趙長青叔叔聊的是自己14歲時遇到蘇聯紅軍(俗稱“老毛子”)的驚險故事,我談的則是不久前走訪台灣金門的趣聞,一歷史,一現實,加上滋味醇厚的“大青溝”牌白酒,落馬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出得大青溝,只見三五成羣的蒙古馬,馬旁有女騎手執韁,大聲且熱情地邀你騎乘。趁酒興騎上一匹栗色馬,馬主人、一位東北口音的農村婦女遞過馬鞭,説我這馬可聽話了,“大叔你慢慢騎――”“大叔”叫得真親切,透着鄉情野趣。烏力吉早已揚鞭,他騎術精當,一看就是好把式;白晶也騎上一匹紅馬,她雖為蒙古人,卻也是首次騎馬,那馬竟不肯走,俗稱“欺生”;楊文環與趙長青叔叔不肯上馬,只在一旁欣賞。我騎了三圈,感覺尚好,只是身體與馬的動作協調不起來,有顛簸之感。

栗色馬突然停住,前面是白晶和她的'馬,我揮起馬鞭,替白晶趕馬;我的馬竟猛然一躥,繼而一停,我失去重心,一下子從馬脖子上滾落。由於右腳插入馬鐙過深,急切間抽不出腿,於是只好用力抱住馬脖子,死活不敢鬆手――剎那間我只看到馬的温和的長臉,我從沒有這樣近距離地仰視過一匹馬的臉!我相信此時我的眼睛裏一定充滿了絕望。只要栗色馬向前跑一步,我肯定抱不住它的脖頸,馬蹄定然會踏過我的胸膛,此時我彷彿已經感覺到了那馬蹄子的堅硬與沉重……

然而栗色馬一動也不動,四隻蹄子穩穩地釘在草地上。我的滿口酒氣噴了它一臉,它親切而温和地忍耐着,我敢肯定這是一匹有靈氣的馬兒,它知道每逢有這粗魯而古怪的氣味飄來時,騎手大多會出現落馬的結果,它見怪不怪,渾似一位草原上的哲人智者。而且我相信如果這匹馬會説話,一定會向我建議道:“您允許我學習笨駱駝的卧倒方式,讓您安全着陸嗎?!”

三天前在長春電影製片廠看電影,張瑜主演的《太陽有耳》,最後一幕就是女主角騎在一匹駿馬上,把自己那位土匪兼軍閥的情人活活拖死,那男主角的一隻右腳插在馬鐙子裏,至死也沒有解脱。

我的落馬,卻有驚無險。全怪那一瓶“大青溝”酒。

平生第一次落馬,落在故鄉的草原上。一次暈眩而獨特的跌落,恐懼混雜着惶惑甚至幾分羞愧的掙扎,更難忘的,是那匹温馴而知趣的栗色馬。

我錯就錯在不該舉起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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