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美麗回答一切的地方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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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XX年,我大學畢業,第一次真正踏上了遠行的火車,K11次列車一路往西南駛去,沿途的田野村落,高山河流、森林湖泊,還有城市裏的樓宇橋樑,交替映入眼簾,着實讓剛出茅廬的我興奮了一回,兒時曾無數次嚮往着遠方,終於在這一年夏季成行。

在那以美麗回答一切的地方優美散文

列車穿過湘西,駛入雲貴高原,呈現眼前的羣山層巒疊嶂,萬壑千巖、奇峯聳立、峯下有谷,谷下有河,景緻蔚為壯觀。列車彷彿把我引入一幅古老而神祕的畫卷,激起了我所有的獵奇心。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火車在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首府——凱里緩緩停下,下了車,出了站,發現火車站並不大,雖説是州府所在地,相比東中部地市級火車站的那種摩肩接踵的人流和不息的車流 ,略顯些冷清。我的落腳地是在一個原國家三線軍工企業——華聯廠內,這裏曾經的繁榮景象依稀可見,廠區的大喇叭會在每天的清晨和傍晚響起,鮮有的年代感旋律有讓時光倒流的錯覺,而一曲悠揚的牧羊曲,則又將我帶回兒時的少林夢。老華聯廠座落在一個樹木茂密的山坳裏,廠區圮裂的路面記錄着歲月痕跡,路的兩旁是整齊高大的梧桐,粗壯的樹幹鐫刻着風雨的斑駁,它們依舊枝繁葉茂,濃蔭匝地。這兒的空氣是温潤的,這兒的夜晚是靜謐的,一陣風來彷彿還邀着山間的溪流和明月,第二天的晨曦中,鳥兒又唱起了歡快的歌。是的,在我看來,凱里的夏天是温和的,雖然白天也有豔陽高照,驕陽似火的時候,可一入夜,它又變得很温順,倒像只小綿羊,電扇空調自用不上,非備一牀被子不能入睡,晚上也少有蚊蟲的攪擾,居於此地的人是可以享受一整個夏天的清涼和安適的,這對於我這樣一個怕熱易汗的人來説,是極大的福祉。

站在凱里最熱鬧的大十字街頭,舉目遠眺,能看見街的盡頭有冒尖的墨黛色峯巒,甚至在樓宇之間,還有許多帶有森林,草坪的山坡鑲嵌其中,正如老舍筆下的北平,大街小巷,它處處有空兒,處處有入眼的美景,可以使人更接近自然,自由呼吸,這對於如今許多深陷霧霾之苦的城市而言,恐只有豔羨的份了。我的朋友劉樺,家住凱里最熱鬧的地段,一日邀我去他家,卻要迂迴好幾段上坡的石板路,這片居民區是依山而築,略帶些苗族風格的老房子,不過基座是用堅固的青石夯實,顯得更加牢靠。他家也是主體木結構的兩層老房,外觀並不顯得寬大,然入了院門,才發現裏面頗有洞天,三間正房前的院子雖不大,但足以容下孩童的嬉戲和一家人的歡聲笑語,院子裏側是一間很寬敞的廚房,靠牆一角有個燒柴火的灶台,其實這是供煮豬食用的泥灶,而廚房中間就地壘起的簡易火坑,當地叫火塘,這才是他們每日三餐必備的生活用灶,中間再搭個鐵質三腳架,煮飯燒水燉菜全在其上,火塘上方天花板上掛着被薰得烏黑的臘肉香腸,惹得人垂涎欲滴。廚房內側有扇不起眼的門,門裏連着一條很深很通透的過道,不走進這扇門,是感覺不出裏面的乾坤的,這過道旁依次往裏,是存放雜物的儲物間,雞舍和豬圈,它們由幾塊小菜圃隔開,這個天地相接的空間與山坡融為一體,顯得十分和諧敞亮,通風亦自然而為,故無特別刺激異味,我正驚訝其中的奧妙時,圍欄裏兩頭肥頭大耳的“二師兄”已哼哼哈哈哈的翹首盼着主人的投食,此景,用陸游的那句“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這般,我竟忘了自己是身處在一座城市的中央。

出了廚房,朋友要領我去二樓,可從進門起,也未見屋內有樓梯,正待要解開謎底,他卻把我往院門外引,並扣上了院門,原來他家二樓是要沿着來時的台階往上走,來到另一扇門,像是到另一户人家,進門有一小段迴廊,在最裏頭便是他自己獨立的居所,卧室和客廳相連,屋內陳設佈置皆有苗家風情,因為這裏本已很幽靜,加上房間與路口又隔了一段迴廊,屋內就更覺恬靜安逸,人在其中,可盡享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並不受外界的絲毫干擾,我想,家的温馨莫過於此吧!通過向南的窗子,居高臨下,可以看見迂迴的石板路,在路的間隙空地上有東一簇西一簇的菜園子,樓下便是剛才的小院,父母住在樓下。現在想來,這獨特的建築結構和生活方式,其中是藴含了當地先民祖輩的智慧和靈感的。姑且不説是否有基於對婆媳妯娌關係的考慮,但就其中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精神也可見一斑。縱觀當下,多少自稱先進發達的都市,為了所謂的發展,一味的拆挖平,如此下去,留給後世子孫的自然形態的遺產會越來越少,不能不讓人憂心。相比之下,凱里人是聰明的,凱里的百姓也是幸運的。家住鬧市,而得如此清幽之所,身在塵海卻能自享田舍農家的悠然生活,對這位凱里的朋友,我只能欣羨了。

走在凱里的街頭巷尾,還有許多值得關注的細節和故事,譬如在大十字街的廣場,你會遇見一羣身穿藍褂白邊服飾的侗族婦女正在做着精巧的針線刺繡,各種手工藝品與萬博廣場的民族博物館裏的展品相比,會讓你感覺有不一樣的韻味,而在車來車往的現代化城市街頭,這些身着民族服裝的侗族婦女又是一道靚麗的風景;譬如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完全灑遍人間,三五結伴,頭戴各種花飾的苗家女就挑着滿擔的瓜果蔬菜,嘴裏説着聽不懂的族語,從華聯廠的後山披着霞光走來,去往凱里的集市趕場,在他們富有節奏的腳步聲中,可以讓你聽到這個勤勞的民族對美好生活的執着和熱愛;譬如在路口的斑馬線前,你會發現身揹簍筐,從鄉下來的阿婆正不急不躁的等候着紅綠燈;譬如即使在最不起眼的街角巷末,你也很難發現被隨意丟棄的.果皮紙屑和煙頭;譬如還有,城郊村落古樸的苗侗特色的吊腳樓中升起的裊裊炊煙;彰顯着年歲洗禮,碳化發黑的木頭牆;拾級而上,被風雨打磨得光亮的青石台階,以及一座座飽經雪霜,維繫黔東南各族人民共同生活的文化紐帶——風雨橋,它們都曾有過一段浪漫而温馨的往事。這就是一座少數民族人口占全市百分之七十六的的縣級市,一個曾被稱為武陵蠻化外之民的苗疆腹地——凱里。

凱里西江,一顆宛如天上遺落人間的明珠。“用美麗回答一切”,在這座青山白水環抱,民風古樸的寨子裏,餘秋雨先生為我們找到了人世間最美麗的詮釋。

那年深秋,恰逢苗年,好客的苗族老阿伯熱情誠邀,就這樣,我們與西江有了一次野有蔓草般的邂逅,淺淺的巴拉河伴着逶迤曲折的公路施施而行,涓涓的河水如同苗家小阿妹一樣温柔,一路牽引着我們來到西江的千户苗寨,看,一彎清兮如月的白水河挽着蒼翠欲滴的山巒,彷彿一對人間的神仙眷侶;層層疊疊的梯田裏勤勞的苗家人正收穫着秋的金黃和笑顏;那倚山靠水,鱗次櫛比的幹欄式吊腳樓,總讓人忍不住要往“美人靠”上多望上幾眼,似乎有位眸如清揚的女子正蹙眉憑欄舉目。此刻,苗家主人早已擺好了長桌宴,端上了自釀的米酒;身着盛裝,頭戴銀冠的美麗苗家女兒唱着婉轉的敬酒歌,捧上了三道攔門酒,一杯接一杯,這樣的盛情讓遠來的客人難以推卻。席宴上,我們和着姑娘們的祝酒歌打着節拍,開始了行酒禮,先有交杯扯碗酒,後有接龍團圓酒,主客推杯換盞,暢敍幽情,興致高漲;就着甘醇的米酒,再呷啜一口酸湯魚,酸湯雞,酸湯豬腳,讓你領略這裏為何叫“吃酸”的故鄉,那酸中帶辣,辣中裹香,連我這樣一個不愛吃酸的人,也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禁忌。宴過三巡,我們意猶未盡,但此時牛角遊方廣場已經是歌舞的海洋,年輕的苗家小夥吹着抑揚頓挫的蘆笙,輕盈曼妙的蘆笙舞戀着苗家少女身上叮噹作響的銀飾,猶如苗家人世代傳唱的古老歌謠,講述着這個多災多難而又頑強不屈的民族不朽的傳奇。

初到凱里時,其實心中是有不少的落差的,有時問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不發達又有點閉塞的地方,或許在潛意識裏,涉世不深的我同大多數人一樣,覺得高樓接着高樓,水泥襯着水泥,鋼筋混凝土統治着一座城市的每個角落,沒有青山,沒有綠水,便是所謂發達城市的標籤,現在看來,是大錯特錯了。一座沒有山的城市是缺乏穩重和包容感的,一座沒有水的城市是缺乏靈秀之氣的。凱里的山沒有五嶽名山的巍峨雄壯,凱里的水也沒有大江大河的洶湧波濤,凱里的山水是毫不張揚的,正因如此,數千年來默默養育着苗嶺侗鄉的兒女,孕育着一方文明,並還保留着原有的自然風貌,世界十大“返璞歸真,迴歸自然”旅遊勝地,亞洲有兩處,一處是西藏,另一處便是黔東南。在生態環境破壞日趨嚴重的當下,我們應感謝這裏的苗侗人民,感謝這個曾被稱為五溪化外之民的華夏支脈還為我們留下了這一方寶貴的遺產。

離開凱里已十年有餘,可記憶裏的凱里卻越來越清晰,這記憶如同苗族老阿伯家酒罈裏的米,隨着歲月的發酵愈發的醇厚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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