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小記的現代詩歌

路燈

路燈是樹木的眼睛

可它看不到天空——

儘管此刻背過身的天空

又矮又黑，——輕得像一粒巨大塵埃

可它照著一小塊大地的眼神

暗含金黃。街道

像一位盲人手中探出去的柺杖

如果你此刻行走

它還能從不同方向，照到

你內心的陰影——

挺立的，沉思的，細長的，多變的

漸漸猥瑣鑽到腳底下的……

一個掛在城市高處的臉龐

連哭泣時也是微笑。而

一盞路燈點燃的光，正

點燃一個行人空蕩的內心……

感冒

然而它何時打通了

結構嚴謹的N道關卡？

——當它們湧入體內

更多黑色煙霧和白色霜花

挾持了每一道血管

這莫名的驚悚的寒流

兀自橫行，散發，繁衍。又

因去向不一，帶來

高火焰的'戰爭，硝煙瀰漫——

這血脈滾燙，這喉嚨火辣

這大腦眩暈刺痛……

而一粒白色藥片，及時摁住

強大寒流，烈火，與疼

……硝煙暫熄

一個人更像一張單薄的紙

瑟瑟，她開始抖落出身體裡

落下的塵埃

老屋

唯有夢，能以最真實色彩

——快速還原它：

黝黑瓦礫，枯黃土磚

深褐色的地面總凹凸不平

……一切如此真實，散發著迷人的

熟悉氣息。

而唯有在此，我才能邂逅你——

我的已過世三年多的奶奶

她像一把自制的木椅那樣矮小：

青黑色衣裳，不變的髮髻，彷彿

從來都沒有影子

多像一件陳舊的外套，老屋

籠罩她整日忙碌的身姿

她的動作總是很輕

——落下的笑容和聲音溫軟，宛如

臺階上一地灼熱陽光

……多少年

我知道，有個人一直都在試圖背離自己

在漆黑的夜晚擅自脫離軀殼，反著方向——

回到過去

摘取記憶裡的紅糖，與

胃酸……

下雪了

下雪了

一片又片雪花穿著嫁衣

接踵趕來。彷彿一段盛大，而又

毫無意義的行程

——然而風會迫不及待改變它們去向

幾乎沒有任何一片雪花會筆直著地

——甚至比不上炊煙立場堅定

它們總是不由自主飄散，融化，堆積

或者凍結成冰

……猶如一個人一生總不能

控制快慢的步伐與去向……

下雪了，下雪了

人們燒開熱水

樹木和大地，卻同時按住

內心掙扎的河流

下雪了，下雪了

被天空搶過去又被撕裂的

古老經書，此刻

破碎成屑。它們正緩緩飄落

……歸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