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盤旋着一隻鷹情感散文

來源:文萃谷 2.68W

1990年的秋天,格外蔚藍。山野一片金黃,正是水稻豐收的季節。在離家五十餘里路的石陶鄉政府旁的一家旅店,我孤獨地坐在門口,仰望着蔚藍的天空,心底的熱血如朝霞雲霧一樣在升騰。

天空中盤旋着一隻鷹情感散文

走來的個子單瘦頭髮捲曲的中年男人姓徐,是我即將教書的國小校長。當時我還暗笑,在這個偏遠的山村裏,竟然還有臭美燙髮的男人哦,後來才知道那是天生的。徐校長不做聲,他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很温和,輕輕地幫我那簡單的行囊,帶領我走到那個拖書的黝黑黝黑的司機前,敏捷地爬上車——一台和司機一樣黑不溜秋的拖拉機,啪啪啪搖動出發了,我的人生路就在這山間蜿蜒的道路上開始了。

行走在崎嶇的路上,我才知道石陶鄉的命名,原來沿途全是石頭!山路兩旁,如螞蟻一樣的農民正在到田裏勞作,打稻機的呻吟聲迴盪在山谷。拖拉機走的全是“S”路,黝黑的司機很熟練地駕駛,轉個一個彎,速度慢了下來,我以為到了,可拖拉機繼續爬坡。我和徐校長死死抓住拖拉機的扶手,和行囊、課本、作業本一起在車廂裏搖晃,望着他被煙燻黑的臉龐,我想我的臉也白不到哪兒去。

金黃的山野,蔚藍的天空,若不是農人們的大聲吆喝和驀地的揮舞,我還以為自己是旅遊呢。也許人們是為了解乏,也許他們確實是為了驅趕天空中那隻威脅他們的鷹。我在徐校長的指引下,抬頭看見天空中盤旋着一隻鷹。它展開寬寬的翅膀,在雲層裏穿梭翻滾,有時俯衝下來,箭矢般射向茂密的山林。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鷹,如此優美飛翔敏捷穿越的山鷹。

拖拉機在崎嶇不平的山路轉悠了兩個小時後,終於在一片栽種着茂密的柏樹林前停下了。從拖拉機上跳下來,我的雙手痠酸的,我看見了這是一棟教學樓,中間陳舊的國旗正在秋風中飄揚。三個人把書本和行囊搬進一間高低凸凹的房子裏,徐校長説,這裏原來是一位老教師的住房,現在他退休了,你就住這裏吧。四周是未曾粉刷的紅磚牆,粘貼着幾張破舊的紙,一張只留下稻草的牀,一張殘破的書桌,一把快要散架的椅子。當時我驚叫了一聲:天啊,竟然有一個好大的灶台!門角落裏還有搗煤的窪。徐校長説,那位退休的老師是燒散碳的,灶台上還有可以掛飯爐鍋的鈎子,旁邊是一個難看的'陶瓷水缸,至於挑水嘛,就要到山腳下兩里路的井裏去挑……

中飯是在離校不遠的徐校長的岳母家解決的。我只記得那三碗渾濁的紅薯酒把我灌得迷迷糊糊的,還有那些黑臘肉特別麻口。晚上,我就一個人睡在那棟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跑馬國小。山區的秋天來得早,山谷的夜風呼呼地響,叢林中不時傳來野鳥的鳴叫,很恐怖。起初我以為是鷹,但後來想不對,那麼高昂的鷹怎麼會是這樣的歌唱呢?到了半夜,我老感覺房門被人推搡着,壯了膽子喊了句,誰呀?但沒人回答,第二天早上我問徐校長,才明白那是一隻狗,退休的老師曾經餵養的狗!虧我昨天晚上還驚出一身冷汗來。

到了第三天,開學報到了,這棟幽寂的國小才開始熱鬧起來。跑馬國小一共四個班,加上幼兒班,五位老師,一百二十來個學生。徐校長是民辦老師轉正的,他老婆教幼兒班,還有兩個本地的代課老師,我教四年級,至今還記得那個班共有14個學生,大都像非洲的孩子,瘦瘦的個黑黑的臉,有的還光着腳丫子來上課。他們一下課,就圍繞在我的房間窗户上,怔怔地看穿着師範學校校服的我,特別對我的“人”字拖鞋指指點點。有兩個個子大的男生主動幫我去挑水,木桶子,他們能挑半桶水回來。徐校長説,這裏的孩子給老師挑水和帶菜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了。我們山區國小每天上午上四節課,下午就不要來了,因為有些孩子家裏很遠,差不多有七八里路。到了下午,其他老師都回家忙活去了,校園裏空空蕩蕩,我就到附近那些人家給人放放牛,看看地,然後孤寂地回到這個如寺廟般的學校來。有時,聽見鳥鳴,我就興奮地跑出去觀望,卻總是很失望,除了一羣滯留在山林的叫不名的鳥,我再也沒有見到鷹了。

幾十年一晃就轉瞬即逝,我回到了家鄉一所國小教書為業,每天中飯後,其他老師都回家吃飯了,只有我從食堂就餐之後,一個人坐在空曠的辦公室,面對教學樓後面的小山出神。又是金黃的秋天,又是蔚藍的天空,但是,我卻不見了那隻在天空中盤旋的鷹。那隻鷹呢?優美翱翔、壯志凌雲的鷹呢?是否被時光所沉淪了,還是被世俗所煙消雲散了呢?

但我的記憶中,我的人生印象定格在一幅這樣的畫面:金黃的秋天,蔚藍的天空,茫茫林海里,有一隻鷹,曾經盤旋在廣闊的天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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