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過那道河流隨筆

雨後的早上，橙色的晨曦灑着暖暖的柔柔的光暉，照耀着山村通向外面世界的崎嶇小路。山腳下小河的水漲了，淹沒了過河小橋，我伏在哥哥的背上，哥哥高一腳矮一腳踩着急流中的小橋，我沒有一點恐懼感，因為哥哥揹着我過河已經不止一次了，聞着哥哥身上濃濃的混着草藥味的汗氣，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淚水又落在哥哥的肩上。

在我還沒記事的時候，母親就撒手離我們而去，哥哥比我大三歲，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痺症，走起路來一拐拐的，但我還是樂顛顛地讓他揹着滿山跑，到了我上學的年齡，我就少點讓她背，但上學的時候，每是下雨，河水張起，我膽小不敢過水，還是他揹我過河。他念到國中，他説受不了同學的冷眼就輟學了，跟着父親上山採草藥換取多多少少的錢來維持生計。也許是因為家庭的特殊，我讀書挺賣力，從國小到國中，又從國中升上市裏的重點高中，成績一直在同級同學的前列，進入大學那座象牙塔，在許多人的眼裏，沒坎可阻。父親和哥哥更是以我為譽，常捧着我的各項獎狀呵呵地樂着。可就在我將唸到高三的.開學前夕，拉扯我們長大的、支撐家庭主柱的父親得了腦梗塞，原本就是低保户的家庭無疑雪上加霜。

在這個沒有什麼出產只出產貧困的山村，一個癱瘓在牀的父親，一個身體有殘缺的哥哥，大學在我眼裏，已經是不可現實的夢想，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涉不過的河流。

開學前夕的前兩天，我就去學校把放假未及帶回的生活用品都帶了回來，哥哥看見我把所有的家當都背了回來，一眼就看透我的心思，平日親和的目光變得冷冷的，沒等我放下手中的行李，就一拐拐拉着我走出屋前的小山坡上，説：妹，哥是廢人一個了，你是我和爸的希望，爸雖然病倒了，有我照顧他。無論多大的困難，明天你還得回學校去，要麼我就不認這個妹妹！

哥哥的語氣是那麼斬釘截鐵，容不得我説個不字。那天晚上，也是下了一場雨，第二天早上，我一太早起來，走進裏屋，哥哥已經在一口一口喂着父親的稀飯，看見我進來，就對父親説：爸，你吃完了，我就送妹妹去上學。哥哥説的不是給父親聽，而是衝着我説的，好象他們在我進來之前商量過了什麼。那個早上來到小河前，水也是漲沒了過河的小橋，哥哥半蹲着身子説：妹妹，來，我揹你過河。過了河我的淚水落下了，哥哥笑了，説了一句我一生難忘的話：妹妹，我們活在這個世上不容易，當我跟着爸第一次進到大山裏，看到佈滿山頭的荊棘，我也不知所措，可是爸一腳腳踩彎欟木，雙手扒開橫茅雜刺的草叢，覓撿着草藥，我也試着學他的樣子，才發現，原來困難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放棄了自己。妹，只要我們不故步自封，我不相信這世間會無路可走。

“只要我們不故步自封，我不相信這世間會無路可走”這句話，一直放在我的行囊裏，也放在我的心上。

出生在貧困的家庭，是我沒法選擇的，但為了達到自己的夢想，可以選擇適合自己的道路。在來學校的路上，我已經決定從這所重點中學轉到普通中學去了，因為那所中學不僅免去我高三全部學費，還承諾只要我的成績在所插的班上名列前茅還發放高額的獎學金。那天，我回到學校申請轉學，班主任不知道從那得知我父親病倒和轉學的消息，召集了全班的同學捐了款，堅持着讓我留下，我感激得熱淚盈眼，讓我再次感受到人間那最純真的師生同學的情誼，我説了很多很多個謝謝，我如數退回那些錢。領着他們那份厚厚的心意，不捨，也無奈地離開和我五年風雨與共的老師和同學。

“人生之中，滄桑難免，但愛心總能給荒蕪的沙漠播撒下希望的種子；生活當中，坎坷難免，但愛心總能給失落的心靈以于堅強的力量。”那是書上的有力的語言，但這疊加在我的身上，太沉重太沉重了——我圧在哥哥的身上，已經讓哥哥幾乎窒息了，但哥哥圧在我心上更讓我喘不過氣。

漫過橋面的浪花撞擊着兩旁的巖石，打着一個個旋渦，又翻滾過來，嘩啦啦地在哥哥的腿上淌過。陽光落在我和哥哥的身上，也落在哥哥腳下小小的波流上，泛起波光粼粼。

我轉到普通中學後，我通過城裏的同學，在她家裏的夜宵攤做個幫手，這樣一來，也不用擔誤了高三緊張衝刺的學習，也緩解了哥哥穿山越嶺刨草藥換取來的收入卻微薄的壓力。儘管哥哥得知我在重點中學轉到普通中學，一時也很氣憤，但我終究沒有打破了我不上學的底線，他也默認了。

小河水歡樂地向下遊流去，流走的只是歲月，可它衝不走生長在狹窄夾縫裏的細弱小草，小小的花蕾也會綻放幽幽的香氣。

哥哥的背脊支撐着我日復一日的夢想，他不但悉心照料好父親，而且在我念大學的四年裏，他四處向老中醫求學，時不時收到他的消息，消息裏説他用上山採回的什麼鬆筋藤呀或什麼的幫着父親泡身子，有效果了，用透骨消或什麼的去幫着扭傷的鄉親消腫止痛，還有那位阿婆中風了嘴歪了，他又用什麼草藥幫治好了……待我結束四年的大學生涯找到工作，哥哥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小中醫了。

我在哥哥的背上涉過那道河流，上岸了。我和哥哥同時上了岸，但親情和關愛，就象暖暖的太陽，靜靜地照在那裏，不離也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