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能見到十六歲的我的雜文隨筆

來源:文萃谷 1.65W

我時常想,如果有一個機會,讓我能沿着時間逆行,來到十六歲的我面前,我要對她説些什麼?

假如能見到十六歲的我的雜文隨筆

如果真有這麼一個機會,那麼我會看到一個外表邋遢、眼神躲閃、畏畏縮縮的不太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十六歲,是一個繁花錦簇的字眼。那時候我也以為自己可以擁有青澀的初戀、真摯的友誼、吵鬧的日常,以為到了十六歲,這些東西自然就會來到我身邊。曾經跟一個筆友交流時,説到她的字寫得太醜,筆友答,到了高中自然就會寫得好的。然而直到現在我的字也依然一塌糊塗。所謂自然而然並不是憑空而來,如同要形成一場颶風,最初也要有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她從前有一個誤區,以為只要心靈善良,再加上一點一技之長,就能交到朋友。後來磕磕碰碰,才懂得酒香也怕巷子深。人們如何對待一個人,取決於他在他們眼裏是怎樣的人,而非他是怎樣的人。我的確有點文采,只是常常為了看書而略過洗頭洗澡;我的確會傾盡全力地對朋友好,只是她魯莽且尷尬的搭訕總是會將人嚇跑。某種意義上,社交技巧是與人品同等重要的生存技能。一個性情惡劣背地裏人説人唾的奇葩,只要她懂得吸引大家的目光,懂得在集體活動中表達自己,那麼他也可以擁有成羣的朋友。即使這樣的朋友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還得掂量掂量,可聊勝於無。對一個自認為自己不配生活在人羣中的自卑者而言,即使是擁有幾個浮於表面的朋友,也是值得羨慕的。

人情既淺顯又高深,我並非不懂得這些社交技巧,也並非沒有去實踐過。國中時我致力於將自己包裝成一個開朗外向、活潑搞笑的角色,那時我以得到滿堂笑聲為榮,以為滿堂的笑聲,真是對我靈魂的喝彩。最後才發現,那是對毫無自知之明的小丑的嘲諷,是將我棄入黑暗角落的宣言。以後我就不敢做這樣的實踐了,並且為了防止重蹈覆轍,每天從醒來到入睡,都在反省。何止三省,或許三千省都不止。然而我並不是以反省來作為上升的階梯,而是作為逃避的手段,於是我也沒有“知明而行無過矣”。我反覆地告訴自己,你就是這麼一個外觀邋遢、不知輕重、言語失德的人,好讓自己接受被孤立和排斥的現實。你沒有資格得到他人的愛,所以也不必去埋怨他人的疏離。埋怨只能換來更大的疏離。人類不安的源頭,大多來自於自我定位與現實脱節,那時我給自己下的定位是,浪費空氣污染土壤不入人眼的大型垃圾。這才符合我遊離於人羣之外的現實。

此後我便極力地避免主動與人接觸,宿舍裏所有人開着玩笑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時我亦閉口不言,抱着一本書沉默地翻看。高一時讀的書我現在大多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每每將自己從書中的世界拔出來,看見朝夕相處的同學們説着我聽不懂的事,嬉笑着從我身邊經過,約定下一個課間的熱鬧時,便覺得被一種深重的孤獨包圍。要走進那個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世界,需要跨過一個門檻。我不知道門這檻在哪裏,也不知道這門檻有多高,只能無頭蒼蠅般在外圍打轉。白紙黑字的世界便不一樣,它並不挑揀自己的讀者,只要打開書頁,就能給漂泊的靈魂一個暫時的棲息地。我以為這是一種莫大的悲哀,促使我翻開書本的最大力量,竟是孤獨的驅趕,而非極致的熱愛。

我生活在北迴歸線上的一座小城,明亮到眩目的陽光總是主旋律。所有顏色都在陽光下展現出最絢爛的一面,而我,沐浴這樣燦爛的陽光,皮囊之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面對這樣一個十六歲的我,我該對她説些什麼呢?

首先我會緊緊抱住她吧。她在人來人往的世界中中獨自行走了那麼久,獨自凝望着心底的巨大深淵凝望了那麼久。不論是誰,都只能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去戰勝深淵。但是,如果能有一個擁抱,如果能有一個人給予這種完全的包容感與依靠感,那麼,至少在精神上,力量就會變成雙份。人總是孤獨的,人卻也總是要結伴而行的。

然後呢?我要告訴她未來的事情嗎?

十六歲的夏天即將結束時,我收到了一張道歉的明信片。道歉者是我的舍友,她性情直率、心直口快,我想若我有她十分之一的爽直,或許就不必在世界邊緣如此掙扎。她説起話來毫不留情,討厭的事情就説出來,不介意丟狠話,也不掩飾嘲諷。我因受過她的嘲諷,於是便自作主張地認為我並不是會被她喜歡的人。她的身上有我的理想,若不被她所認可,即代表着我不被自己的理想所接受。我缺乏愛自己的勇氣。我希望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我希望我喜歡的這個世界也喜歡我,然而,我不認為自己有這樣的資格。只有我的理想,才能給予我這樣的勇氣。我將理想寄託在他人身上,將賦予自信的權力完全交給他人。這是一種殘缺,但我至今沒有找到填補的方法。這自以為是的判斷,成了壓死我對十六歲一切美好幻想的稻草。

而那張明信片,恰恰是她對我的承認。

她説很抱歉曾經用語言傷害了我,很抱歉在我犯錯時沒有當面指出而是背地嘲笑。她説人無完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信。她希望我遇見更好的舍友,也稱讚了我穿裙子時很漂亮。

我當時就要哭了。以後多少次想起,依然想要放聲大哭。

原來得到日思夜想、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東西,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我曾無數次看着她的背影,想叫住她,想問她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如果是的話,要怎麼改。然而最終都沒有問出口。因為害怕得到肯定的回答,害怕即使改正也無法挽回一塌糊塗的現實。但若我早些開口,煎熬或許就不會那麼漫長。

有些話啊,想説的時候,就要趕緊去説。

承她吉言,高二時我確實遇見了一個很好的舍友,她開朗、外向、人見人愛,同誰都能很快地成為朋友,包括我。至此我終於相信,我也是可以被班集體接納的人。黑暗褪去,旭日東昇。儘管我依然沉默內向,儘管我在新的班級中依然遊離在各個小圈子之外,但是,一切都不一樣了。集體生活的基調不再是排斥,而是接納。畢業聚會時我並沒有説太多話,也沒怎麼參與他們的瘋狂,但是,我離開包廂時,依然有人走過來,抱住了我。

這就是十六歲的我所一直渴望的吧。其實這個世界一直為我留着一個温暖的懷抱,其實一切的源頭都只在於我沒有勇氣邁出步伐。

但是她會相信嗎?她也許會露出不可思議、不敢相信的神情説,你開什麼玩笑。

十六歲的我將自信與希望埋得太深,為了不讓自信碰壁,為了不讓希望成為失望,以至於時至今日我也沒有將它們完全從地底挖出來。我也常常感覺這一切像是不真實的夢,我所苦苦尋覓的東西,竟然如此確實地被掌握在手中。但是,這的確是確確實實存在着的現實,是我遇見的所有人集合起他們的温柔所給予我的奇蹟。

值得歌頌、稱讚、銘記、永世流傳的奇蹟。

十六歲的我需要理想的認可,十八歲的我,成為了理想本身。

也許我只需要對她説一句話就夠了。

“你會被稱為天使,被真正瞭解你的人,稱為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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