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臉瞬變散文

我雖年近花甲，本已不在乎臉的黑白蒼老，只要顯得健康便會悠然自得。從三月份開始到整個夏天都在沙洋原化肥廠遷走後開發的漢江天地樓盤工地幹景觀工程施工員，炎炎烈日下，守着水平儀，測量地面花圃草坪道路高低，指示挖掘機刨高填低平整場地，這兒要鋪貼廣場PC磚，那兒要修建別墅甬道，花壇水榭平台，路沿石泄水篦沉井蓋，劃線，丟石灰跡都得在烈日下進行。石灰跡一遇下雨就衝的沒了影子，一道線段有的要重複劃許多次，沒有綠化的新建樓盤，可以借樓影遮擋很毒陽光的地段少之又少。有的工人在安全帽上再套上一個撕掉草帽頭蓋兒只留帽沿的草圈，藉以遮擋毒日。我雖然是個沒有資質的土八路施工員，但土八路也是八路，穿衣戴帽自然得有“八路”的形象，也就管不了日頭毒與不毒了。到九月二十三號工地二期項目只剩少量煞尾工程還未完工，老闆已用不着還供養一個只拿錢不幹活的臨時聘請人員，加上我又接下了一個樓盤的水電消防安裝工程，曾要求老闆不需要時就放我回家時，我的一張老臉已經是純粹的古銅色，與非洲土著幾乎可以稱兄道弟了。

新工地是一個棚户區改造工程，我接下的'五號樓水電消防安裝是整個棚户區的水電、消防、弱電樞紐所在地，而且全在地下，各種進出線管數不勝數，鋼製套管是除了避雷鍍鋅扁鐵焊接以後的焊接事項，本來焊接套管止水圈需要甲方購回類似法蘭盤樣的鋼板圈套上相應大小的套管焊接，可是甲方為了省錢，讓我們用鋼筋彎圈焊接止水圈，本來用卷板機將鋼筋彎圈省事還彎得標準，可建築工地沒有卷板機，只得用人工彎圈。我雖然拿起焊槍可以撾兩下，焊接個沒有技術要求的小玩意兒還可以湊合，可是止水圈的止水二字顧名思義，是要保證不滲水的，這事兒可不能土八路當做正規八路用了，好在我請的兩個水電安裝工都是焊接熟手，尤其我外甥還有焊接工證書，焊接個止水圈當然不在話下。他倆一個先初步點焊，一個再仔細焊接，小工程本來包工價格就很低，為了保證不虧本，我就不能當甩手掌櫃，跑腿，打下手，搬材料等力所能及的事犯不着請小工就得親力親為。

在套管上邊彎鋼筋邊點焊功效高點，我就在一旁拿着鋼筋逐漸壓彎，焊接師傅逐段點焊，師傅有面罩護臉，我兩手都要握住鋼筋，電焊弧光可比夏天直曬的太陽厲害得多，頭一次焊大套管，我站的遠一點，閉上眼不看弧光對眼睛不會有傷害。四十多年前，江漢石油輸出管道鋪設到我們村頭，那時候電焊是稀奇，我十一二歲提個挖野菜的籃子看了一整天，到晚上兩隻眼睛腫的只剩一條縫，痛得大半夜睡不着一個勁的哭喊，母親無奈到隔壁正哺乳的表嫂那兒討來半酒杯乳汁滴上才略有緩解，有過那一次遭受電焊弧光傷害的痛苦經歷，我可不會再拿眼鏡和電焊弧光鬥狠。可是你不管經受過多少天的毒太陽暴曬歷練，臉無論是曬得像鍋底般黢黑，也經不住電焊弧光一整天照射。晚上洗澡就覺得面部有點焦痛，睡覺時薄毛毯掃上面部都痛，爬起來找來冬春用來護膚剩下的半瓶大寶，擠了一大坨抹上，才覺得焦痛有點緩解。過了兩天，臉上就開始起皮。薄薄的一層像麥麩皮，剛進入十月的天氣中午熱起來臉上直冒油，用手在臉上一抹掉落的皮膚就成了一坨坨黑泥。

第二次再焊細一點的套管就比上次離焊槍的距離近得多，我仍然打下手，一隻手拿着F型扳手，扳着套管，一隻手執着鋼筋，用力往兩邊使勁下壓，鋼筋便貼着套管逐漸彎一週。有了上次的教訓，我帶着安全帽，將頭壓得下巴抵住喉骨，眼睛看不見就以為弧光射不到臉上，典型的一葉障目，結果一天下來，到晚上比上次傷的更厲害，反正老話説“腿肚子發氣疼，不是心上的事”，也懶得再管他。可是這回傷的比較深，脱皮也厚，老幹臉脱皮支楞着時不時往下掉，用手一搓就掉下一大塊，兩頰搓下來簡單，上脣有鬍子的部位就不好搓，因為着急讓它快掉下來，使勁兒多搓了幾下，惹下了麻煩，新長出來的嫩皮紅腫發炎，靠人中一側起初紅腫流水結晶，一觸就生疼，結痂後發黑，早晨洗臉鏡子裏一照有點像鳩山隊長的鬍子，自己都覺得好笑。

十月二十五日，沙洋瀾岸觀邸菊展，沙洋詩聯有詩歌書畫等文化活動，我應邀參加，農民嘛，出席大場面總要把自己弄得光鮮一點，皮鞋衣服還有能穿的出去的，頭髮蘸點水梳個偏分加上沒有幾根白髮，還顯得一箇中年文化人的樣子，可是十來天不能刮鬍子，還有一大塊黑色結痂有礙觀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好在詩聯活動我很少參加，也沒有熟到可以拿我這形象來調侃的詩友。有幾個以前認識的老領導握手寒暄互致問候人家也不會刻意問詢我的面部異樣。

倒是面部灼傷脱完表皮，脣間結痂掉落後，臉變得比灼傷前光鮮多了，用小女兒研究生畢業參加工作後第一個月發工資就給我買的紅米手機拍照功能一照面，取景框上訪就總顯示年齡在四十二到四十六之間。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一張黑臉因為電焊弧光的灼傷脱皮而年輕了十幾歲。在這裏我想告訴那些希望保持一張漂亮鮮嫩面容而要做面膜美容的朋友們，原來“人臉瞬變”不是抽象的或者是戲劇裏才有的現象，只不過真要想我這樣，可得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