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拾趣散文

不到大漠戈壁是令人神往的，如果見證了大漠風沙的不羈，則頓生恐懼之感。既有讓人一詠三歎的神祕，也不乏地下石油和天然氣的富藴滿足生活的需求感，足以使地質工作者的血脈頓時噴張。然而地面上散佈的五彩戈壁石，則讓我怦然心動，欣喜不已。

走進戈壁大漠，便走進了雄渾壯闊。無論你是什麼人，你懷有怎樣的目的，無論你是過往的商人，探險的行者，追尋絲路駝鈴遺韻的遊人，可盡攬藍天白雲和漠漠黃沙收進眼底；儘可以把戈壁玉石納入自己行囊中。

出了克拉瑪依城，去烏爾禾魔鬼城的路上，戈壁黃沙無窮無盡的向遠方延伸。不及你看的真切，沙礫、沙石連成一氣，波濤洶湧。一堆堆沙丘，就像深海捲起的一朵朵浪花，是那樣大，又覺得是那樣的漠然，無視於你的存在，全然不顧及你的感受。偶爾發現一堆秋風蜷縮的枯草落葉，彷彿似恣意漂泊的浮萍，你便知會“同是天涯淪落的人”妙筆。車在荒漠中移動，彷彿似伶仃洋上的一葉扁舟飄零，渾然覺得自身何其渺小。一望無際，茫茫一片。你會覺得，自己不過是戈壁中一粒沙石，滄海一粟。這一切，莫不是難得一見的'戈壁幻海奇特景觀麼？

油氣田的井架，抽油機，與風中默默運行。若是第一次來，遠遠地看了，你會誤以為蟠曲如醉，遍體荊棘的大漠胡楊。然而她沒有秋天的風骨，沒有金黃的樹葉，也沒有交織婆娑的樹蔭。胡楊林原本就沒有樹蔭的，不似熱帶雨林中的樹叢，闊葉密集。

她有的只是努力地向上伸展出長長的枝條，和歲月刻滿褶皺的軀幹。上面只有稀疏的、銅錢般大小的葉子，以示生命的存在。為了生存，它知道不能揮霍生命的綠色，沙漠中每片綠色都是一種奢侈。綠色闊葉植物是張揚的鋪張，只會被戈壁大漠凜冽的秋風和夏天的烈日擊碎。就像沙漠中的每一滴水都是一個生命一樣寶貴。胡楊是這樣，紅柳也是這樣，駱駝刺、芨芨草、梭梭莫不如此。

戈壁灘上佈滿了美麗的石頭，色彩斑斕。有瑪瑙，有水晶石、有石英石、有金絲玉。是經由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的累積孕育，呈現一派穹廬天籟，唯有美德聖潔，感動世上相通的靈魂而生成戈壁玉。它給人的就不僅僅是一份審美的愉悦，更是讓人看到大漠驚世核俗的勇氣。

只有你來了，你經歷了，你的血液裏便湧動一股無懼無畏的豪氣。大自然經過億萬年所孕育了這種多姿多彩，讓戈壁玉具有堅韌耐久温潤凝透絢麗的品質，成為石品中的另類驕傲。於是，你的氣質也浸潤上戈壁玉的清氣便隨之上升，有觸摸到天地通靈地仙氣。

我幾乎匍匐在地面，不忍心丟舍每一粒石頭，覺得每一粒石頭都存有一番天意。它不單單是玉石的經濟價值，而是大漠精魂，值得你去玩味。你能看得見遠古爬蟲走獸嬉戲覓食捕殺的影子，你能看見紀年前變幻的日月雲雨，你能聽得見風刀霜劍的呼嘯，戈壁石被自然界打磨消解的聲音。

有的渾圓如卵，有的尖刻如刀，有的扁平如鏡，或有稜有角的光點。於是，你覺得石頭似乎也有了生命，以自己存在或者變化的方式，像我們展示了它存在的價值。築路工人發現了它，它就是你腳下的鋪路石，讓你的人生輝煌通上坦途；工藝大師發現了它，經過藝術的眼光雕琢，便化腐朽為神奇，成了歎為觀止的藝術品；甚至與頑童，不經意的一腳，踢入河流，也會漾起一圈圈波瀾漣漪。

每一次發現，都讓我感歎不已。一條河流迷失了方向，茫然四顧之際，河牀卻衍生了沙葱、沙米、沙柳。生命因為水而無處不在，因為生命而更堅強。而失去水滋養的樹叢卻枯瘦而死，一股腦亂糟糟地糾纏一起，覺得生命有時也很脆弱，因缺失了水而不堪一擊。

然而經過水流浸泡過的沙棗樹，胡楊同樣慘死在細小的水窩裏。它們本來在乾渴中堅持了許多年，習慣了乾旱中忍耐，習慣了寂寞中生存，突然改變了的水流，給它帶來了的是災難而非福音。我猜想，一個乾渴極了的漢子，突然喝多了水便飽脹而死；一個大山深處的人來到喧囂的都市，讓他無所適從。令人扼腕歎息！很難想象，號稱沙漠之舟的駱駝放在熱帶雨林，或者熱帶雨林的大象放在戈壁大漠會是怎樣的結果。

探索、挑揀、發現，亂石堆裏的亮點攫取了我的目光，我如獲至寶，欣喜如狂。

一顆光滑如田黃一樣的石頭上隱約可見昂首嘶鳴的駿馬，斜斜的紋路如風，如雨。這不是“馬鳴風蕭蕭”的古詩寫照嗎？一幅有聲有色的暮野行軍圖麼？是一闋湮滅在戈壁的詞章，一段擱淺的大漠神話。我不禁朗聲吟誦杜公的《後出塞》“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我以時光為之俯首的姿勢，覺短暫而漫長。原來杜工部從大唐走來，從秋風中飄然而至，與我在戈壁大漠相約，也許他從來不曾從世上消失，就在我的眼前。

我無法分辨歲月，只留下秋天的陽光把它擦亮，我沉浸在古今置換的穿梭隧道。自以為有奇石雅興的我，大有獲得大漠精氣靈魂的物兒。這是巧合更是緣分。我就在想。這是怎樣的一顆匠心，被自然的神奇造化所震撼。得之，我之幸也！

大漠落日，很圓，很大，醉色泛黃，像碾米的磨盤；像古典美人手中的團扇；不，像戈壁玉一樣透亮，清晰圓滑，疊成橘紅色的光，有古舊的暈斑。在西邊晃了晃，落下，碎成戈壁灘一地的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