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盤棋的散文隨筆

來源:文萃谷 3.26K

到了萬老師家,照例,張老師和他高中剛畢業的兒子爭着要跟我下。這時候,萬老師把我叫到裏邊的房間去,説有事要跟我説。

最後一盤棋的散文隨筆

我進去後,萬老師有點神祕的把門掩上,神情有些異樣,搞得我也有點糊塗了。“坐!”我坐下。她説:“老張這幾天有點不對頭,總是嘮嘮叨叨的背誦語錄。”

我明白了。

出了房間,我説:“張老師,就跟你下一盤,我有點事。”“行行行,一盤也好。”沒想到,這是我跟張老師下的最後一盤棋。

還是讀大學的.時候,班主任萬老師有幾天沒有露面了,平常她是到班上最勤的班主任。據説是生病了,有不少同學都去看望過了。我們一撥從不上老師家的五六個同學,決定也去看望。

買了一紙袋蘋果。總不能空手去吧,何況我們還是第一次上萬老師家。萬老師把我們迎進了客廳。説是客廳,其實不足十平米,門倒有三頭,因此顯得很侷促。我們進去,能坐的東西都坐了,才勉強落座。萬老師大概有點驚訝我們會去看她,顯得很高興。但是我們畢竟有些拘謹,其中最年長的一位找了個話題:“這電風扇的顏色真好,看着都涼快。”於是大家便附和着:“是,顏色真好。”“對,看着都涼快”顯然是沒話找話,我有些無聊,目光就轉向了別處。

這時,我看到裏面的房間裏,沒有開燈,幽暗的光線中趴着一個男子,努力地擦着地板。他抬了一下頭,正好與我打了個照面。無疑這是萬老師的丈夫,曾聽説過,是杭州大學兒童文學的老師。他朝我笑了一下,我卻簡直憤慨了:怎麼能如此使喚男人呢!都記不清是怎麼離開萬老師家的,總之,在我心目中,萬老師平日温和的形象已蕩然無存。

八年後研究生畢業,又到了大學母校工作。自然,和萬老師也成了同事。儘管時光已經把往事沖淡了很多,我也老成些了,但是那一幕仍舊留在腦海裏,所以每見到萬老師,總是有點不冷不熱。我懷疑萬老師一定有點納悶。

有一天,當初留校在圖書館的同班同學告訴我,有一個人在等我下圍棋,並告訴我在幾幢幾單元幾室。我尋址過去,裏面開門的竟是萬老師。原來萬老師的丈夫也是個棋迷,是那個同學把我介紹給他的。見了張老師的面,果然,就是多年前趴着擦地板的男子,儘管歲月模糊了他的臉龐,但是還能一眼就認出。

張老師的棋癮很大,一邊寒暄着,一邊就把棋子棋盤擺到桌子上。下棋的時間是過得很快的,我大約下午兩點到,轉眼已經五點半,他們的兒子也放學回家了。我要告辭,説:“我回去吃晚飯了。”這時萬老師走出廚房,説:“就在這裏吃飯,都做好了。”語氣不容我推辭。

於是搬開桌子。先前廚房裏並沒有聽到什麼響動,居然變魔術般,擺出了滿滿一桌菜。我不由得刮目相看,説:“萬老師原來也會燒菜啊!”萬老師説:“我不燒誰燒?張老師連炒蛋都不會。”張老師説:“我會打下手,洗碗、拖地,雜活。”我大吃一驚,心裏滿是歉然:多年前那一幕,原來竟是錯覺!孔子云:“目猶不可恃,而況心乎?”孔子這是噼噼啪啪在打我的臉。

打那以後,我就成了他們家的常客,時不時留在他們家蹭飯。

那天下棋之後,很快,萬老師預感的事發生了,而且更為嚴重:張老師被診斷為腦瘤晚期。

我不忍直面病中的張老師,不敢去醫院探望。據説,住院一個星期後,他的太陽穴一側已被腫瘤頂得明顯突出。我去了他們家,萬老師給我看了張老師寫給國外大兒子的信,字跡排列從左向右歪斜,顯然,腦瘤已經嚴重影響了視覺。我沒有説多少話,我知道,任何語言都太蒼白。我掏出了準備好的信封,默默交給她,裏面有二百元錢——我當時工資的五分之二,説:“我怕見張老師。”這時候,萬老師終於沒能控制住,眼淚從她的眼鏡片後面湧了出來。

幾天後,收到了一份訃告。接到訃告的瞬間,我突然覺得後悔,後悔那天沒有跟張老師多下幾盤。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