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驚鴻一瞥間散文隨筆

早就聽聞，江南三月景，宜醉不宜醒，西湖自古十景，流傳開來，便是杭州風情二十四景，這還算不得偶然飄出的琴聲，唐突而來的茶香，也不算花外觀雪柳下行舟，亦或是石板橋上姑娘緩緩徐徐的影。心裏總有很多的地方想要到達，這次，終於得償所願。

杭州往西有玲瓏山，精巧秀致，芳菲漫山。且聞人言，玲瓏山上有琴操冢，琴操者，蘇東坡侍女也。佳人埋骨之地，惹得多少詩人雅客縱步相尋，我非詩人，更非雅客，但稽古之心未曾稍減，遂輕裝隻影，信步尋香。

説是往玲瓏山中游玩，可江左風流，山水何曾相離，單單是往山中的一段水路便醉煞遊人，篷船微搖，柳色輕晃，三月的江南，三月的桃紅，三月的柳綠，湖上歌吹，處處麗影，紅顏粉黛，亂了水下游魚。可偏偏是天公不作美，突起風雨，遊人倉皇，船工只得將小船靠在岸旁，我等本有心雨中游山，卻拗不過船家，也只得作罷。

船泊之處，靠得一方湖畔小亭，且有人賣茶其中，我們登時趨之如歸。茶越衝越淡，雨越下越大，起初遊山阻雨，煩悶，可看這雨勢滂沱，倒別有一番情味，時近黃昏，路無行人，清茶、雨聲、天地，莽莽蒼蒼有遁世之意。茶博士坐在亭邊拉胡琴，除去雨聲，這是我們所聽的唯一有旋律的`聲音，雨聲嘈雜，琴聲喑啞，倒也相映成趣，可惜他拉了一會就作罷，使我的耳中又只剩得宂長煩悶的雨聲和同行遊客的抱怨聲。這時候忽見得一個女孩兒，低聲向那茶博士道“你的胡琴借我弄弄好不好？”胡琴端在膝頭，琴弓執在手間，姑娘頓首，凝神，揚手，眸中清波流轉，旋律已出。剎那間天地俱寂，只聽得亭外雨點拍打着湖面，猶若江河倒懸，亭內素手執弦，曲聲低徊，欲説還休。

恰似驚鴻一瞥間。

尋常戲碼演下去，書生遇佳人，哪裏還分説什麼，指點一下人家弓尺音階，雨停之後，現成的畫船，二人同舟，半天的時光很快就消磨了，日後的相約也正好有了着落。可人生終究不如戲，我又哪裏懂得什麼音律，只是知道那感覺稍縱即逝，正好比佳人幽窗獨坐撫瑤琴，若無書生簾外偷聽，那必難成佳話。早就有好事之人和着了歌唱，好像是西湖上賣唱的，人們三三倆倆聚攏過來，倒把這苦雨孤亭鬧得十分快活。

雨聲漸悄，但仍是滴答個不停，船家們早就催促着各自的客人們上船，一片紛亂中，琴聲不知何時停歇。船篷上的油布遮蓋在眼前，看不見江亭尋不得拉琴的女孩，也是，江南的山山水水中，有多少偶然的邂逅，又有多少莫名的離散，乾脆不再想，只是惆悵，這能讓人靜靜坐下來的雨中江亭，不知何時再能相逢。陌生的人潮裏，我也是陌生之一，內心純淨，初心無恙，學會隨遇而安，懂得相遇，更懂得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