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悲劇散文

來源:文萃谷 1.62W

“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覺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

紅樓悲劇散文

第一個喊出為女權爭得一席地位的男子,恐怕也當屬賈寶玉不可了吧。出生貴胄,世宦顯赫。本可以像尋常富家公子那樣承襲祖輩的浩大家業,庸碌一生,平淡一生,他卻不願。轉身躲進湘簾幽閨,一股柔腸斷骨寸寸碎,惹得後世多少女子芳心傾慕。

也真是個奇男子。生時落地,嘴角便銜下塊五彩晶瑩的玉來。可這玉又不像是玉,彷彿是上天要示其贋品,故意刻上去些遠古的印痕。這也正應了他的本名——賈寶玉(假寶玉)。

於是,也正如作者所言,前世的前世曾是女媧補天煉就五彩石所剩下的一塊仙石,因兩個道人攜去歷世遭劫一番,敷衍了這般奇獨的世俗。

然而寶玉最終的結局,卻並沒有因為那塊祥玉而平添些喜劇。林黛玉的死終於讓他看清,看透。原來做好自己是這般困難,原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多次葬花,葬送的不是那落英如雨的翩然,卻是葬送一顆童稚的天真和天真的童稚。

也僅此而已。還會有什麼比看破塵俗更為可喜的事呢?《葬花詞》中一句——“強於污淖陷渠溝”輕點宿命。

且罷。撫一撫衣袖,隨着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召喚,引渡我於永生的苦海。出於塵土,也將歸於塵土。宿命,畢竟是宿命,無法改變的。

青埂峯前,頑石想必也是幸福的。造劫歷世,悲喜交歡。羈絆的心,終於得以平靜。也唯有平靜的回憶以及回憶的甜蜜伴着自己。

終是無法明見。於賈寶玉是個悲劇還是個喜劇。自幼便生長在女人的環境裏,與世無爭,靜享童稚的天真與美好。深厚的家世背景,讓他可以“圓臉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病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完全一個佳婉女子的模樣。紈絝之中,略顯陰柔。就是這樣一個女性化的孩童,可以為女子呼喊出最強烈的抗議與不滿,可以甘拜香菱石榴裙下,可以為一個丫鬟——晴雯的死,傷心不已。甚而為之作《芙蓉女兒誄(lei)》陳其高潔。可以用湘雲殘水洗臉,並覺清爽的.聖水,可以為黛玉妹妹痴情不改,最終卻無法擺脱宿命的迫害

水至清,則無魚。寶玉便是那個追求澄明清澈境地的人。然而於女性中追求一泓清泉,畢竟是自我化的一種糟踐。於是,在那樣一個封建家長制與追求功名利祿並重的高壓環境下,這種過分沉溺於女性玩鬧的行徑,必然要受到強烈的壓制。於是笞杖與毀謗,皮肉與褻瀆紛沓至來。生來便厭惡男子濁臭,藐視八股文,鄙棄做官,對封建統治階級所提倡的仕途經濟抱有強烈的反感。反對男尊女卑,與侍女們以姐弟相稱這些“出奇”的言行,最終必然要受到無情的打擊。

而他,在與家族抗爭的過程中,也漸漸明白。單薄的一株異草,終也只會消隱於萋萋荒野。

金釧兒的慘死,蔣玉函出逃忠順王府而慘遭獨打,尤世姐妹的迫害,抄檢大觀園而由此造成晴雯的含冤之死……最後,最喜歡最衷慕的黛玉也隨之死去。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讓這個痴怨的逆子心灰意冷。天幕太大、太黑,光只憑借自己所點亮的那點微弱光亮是根本無法撼動囚籠的。

唯有也只有認命。

黛玉妹妹最後的怨--“寶玉,你好……”卻成了他在這世上惟一不能再留戀的一劑定心丸。也罷,癲瘋了一個輪迴的光歲,是該於情劫一個了斷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卻是絳珠仙子的淚還清了前世的債緣。神瑛侍者終是個下世造劫的人。悲劇也罷,喜劇也罷,一瓢飲的堅持,終只有在輪迴之中慢慢磨合。

卻是悲喜交加的,這幕賈府的悲劇裏。寶玉是一塊頑石,也只合一塊頑石。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最終也如他所説的,“化灰化煙隨風散”。女性化的童稚言語,頑劣不羈的放蕩天真。於此,從那首寫給晴雯的悼詞顯露無疑。

後人有詠:

紅樓女兒事,依家裏,惹盡古今愁。看滿院金釵,無邊思湧;重閨翠黛,何限柔情。更隨處,春明千步障,月罨百花洲。

翡翠簾中,佳人攜手;鴛鴦池畔,仙子移鈎。春風何易逝,夢醒時,已是露冷香篝。曾記芙蓉館裏,杏子樓頭。

黃土壟中,女兒命短;茜紗窗下,公子淺笑。始信情天莫補,頑石空留。 莊周的放浪於他堪可媲比,生於此世,卻格格不容於世。必定要被世俗冶化,消褪最初的尖刺鋒芒與頑性,或遁入精神的安寧,或隨波逐流於腐落的浪濤中去。賈寶玉必然選擇於前者。剝落層層外在的皮囊,於我們眼前所展現的是一個真性情的女性化的奇才,一個對情愛忠貞不渝的痴男。

寶玉,不朽!我對此驚呼。

熱門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