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魚的夢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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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兒一躍,將我驚醒,我立即走出夢境,跑到河道,去尋那魚。

一條魚的夢遊散文

那條魚,是我從石縫中抓出來的,它使我濕了衣服,傷了腿皮,差點兒淹死。所以,我必須將它找到。

抓到它,是在下午放學後。當時,我們幾個同學剛走出鬆壩國小不到半里路,就聽見“八一水庫”李家河段傳來一聲悶響。“炸魚了!”平娃子大叫着向前奔跑,一羣十多歲的學生頓時像長跑運動員般迅猛跑過衞生院門前的坡道,跑過鬆壩街的大街小巷,跑到了李家河的橋頭。

十幾個修復公路塌方的民工已經裸身奔遊在河水之中,用手抓着魚,用口噙着魚。白花花的魚兒與那赤條條的身子都在水中翻躍着,好看極了。兩個行動快的男同學已經下水,一個民工見勢,立馬衝到河邊轟趕他們。發現又有學生奔到河邊,另一個民工就跑到岸上,大聲叫罵。一個同來的女生被那裸體男人嚇得哭叫起來,我急忙趕去,拉着她轉身就走,一直將她護送到公路東邊的拐彎處,再也看不到那流氓了,我才返身下河。這時,河面上漂浮的魚兒已被撿光,得到戰利品的民工、學生們一個個喜氣洋洋地走了。

我沒有走,獨自坐在河邊的柳樹下,望着河水發呆。

太陽快落山時,奇蹟出現了!一條半尺長的鯉魚游到了我坐的石頭下,我輕手輕腳地下了水,雙手捂住那石縫,生生將魚堵在石縫裏。接下來,我左手捂,右手探,終於能用兩個手指夾住它的腰部了,便將手指順着它的身子猛伸上去,一下子將它攥住。捉住了!抓出了!當我興奮地大叫兩聲,正要將戰利品舉過頭頂,向天空炫耀時,不料由於屈膝太久,麻木的雙腿打了個閃,我便“咚”的一聲倒在河裏。口中嗆了水,咳嗽一聲又嗆一口;眼中進了水,閉着雙目什麼也看不到。麻木的雙腳站不住,雙腿也不聽使喚,可是,手不能鬆開,否則魚就溜了。我乾脆一個猛子扎入水底,一手握魚,一手去探河底,終於摸到河沿的石頭了,猛一用力就躍出水面。

這魚來之不易,是我冒着生命危險抓來的。所以,它不能死,要陪我玩。可是,怎樣才能讓它跟我回家,並且不死呢?我不顧流血的膝蓋隱隱作痛,用雙手在河邊的沙地上挖出個小坑,又挖了條小渠,引來河水,做成魚塘,把魚養在這兒了,便在河邊跑上跑下地想辦法。

我沿着河邊找了好久,天已黑到幾乎看不見五指了,才在一個墳墓口找到一隻破瓷碗。我將書包裏的書本和文具取出來,用褲子打了個包綁在腰上,又將書包當提籃,將碗放進去,盛上水,裝進魚,提着回家。

誰知,當我興高采烈地講述着這精彩故事時,母親瞪一眼就催我吃飯,父親瞪我一眼便出了門。直到我將飯吃完,才從母親口中得知,父親將那條魚裝進水桶提下河,放生了。我問:“啥叫放生,為啥放生?”母親悶了半天,丟來一句:“為你好!”

魚沒了,可又不敢哭不敢鬧,我只好上牀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魚兒出現了,仍在李家河,又見那個哭鬧的女同學。我説,你不用怕,流氓跑了!她朝河裏看一眼,便笑嘻嘻地朝河邊跑,一直跑到水裏去。我急忙去追她、拉她,可拉出來的卻是條白花花、水淋淋的鯉魚。那魚一甩尾,嗆我一口水,我一下子咳嗽醒了。

當我重新來到河邊找魚時,已是一河月光,可那魚卻不見影子。直找到太陽出山,那魚也沒露面。

父親來了,他歎口氣,拉我朝回走。我不敢不走,卻一步三回頭地盯着河看。父親説:“魚已經遊走了,過幾天我帶你到下游去找它。”

暑假時,父親帶我進城玩。一天黃昏,他將我領到漢江邊,便扔下我,自己跳進江水暢遊。我在河邊玩石頭,玩了好久,忽聽父親喊了聲“看魚!”我抬眼一望,只見父親手上舉着一條鯉魚,半尺長,白肚皮,青脊樑,搖着尾巴。“是你那條魚嗎?”我點頭稱是,又生出疑問:“那條八一水庫裏的魚,咋會進城來了呢?”父親指着江北説:“八一水庫在付家河的.上游.付家河匯入月河就流進漢江了,這條魚就是從咱們那裏順水游到城裏來的。”

我剛露出笑容,父親手一鬆,那魚就落入水中。“我的魚!”我大叫着撲進江水,父親一把將我抓到岸上,二話不説地提着衣服走了。我緊緊跟着,上了城堤。父親站下來,指着城市的路燈問:“安康城,美不美?”我點了點頭。父親説:“這是咱們地區最大的城市,可在漢江下游還有更多更大的城市,你知道不?”我説:“我知道,隔壁朱家表爺經常給我唱:丹江口下去是老河口,過了襄陽到漢口”父親説:“漢江水到了漢口就匯人長江,流過南京、上海,就流入了大海。”我問:“那些大城市,比安康還大?”父親説:“大多了,美多了!”於是,父親給我講了關於那些大城市怎麼大、怎麼美的故事,畢了,問我:“那條魚,到了那些大城市,好不好?”我點頭説好,又低頭納悶:我還能見到它嗎?父親撫着我的頭,輕聲説:“長大了,身子骨結實了,你就能游到長江,游到大海,就能見到那些大城市,見到那條魚!”

這一夜,我在夢中變成了大人,我在漢江拼命地游泳。那條魚兒,時而躍出水面,時而潛入水中;那些城市,時而在我眼前,時而在我身後。

時光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已在漢江邊的安康城安家立業,並已從漢江到長江、從長江到大海地走了好幾個來回,可那條魚仍在牽引着我的腳步,仍然躍動於我的夢境。

今夜,當夢中的魚兒隨着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這條寬闊的長渠帶我遊進北京,我驀然醒悟:我是遊不出漢江的一條魚,儘管穿越了大半個中國,卻始終行走在這母乳般的清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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