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香之旅散文

有一場花事波瀾壯闊，卻又若隱若現，有一種花香無處不在，卻又若有若無。這場花事就盛開在六月的慄鄉遷西。

是的，六月的慄鄉，慄花開了。山川河谷，村莊原野，起伏連綿的，到處都是盛開的慄花。然而，它那鵝黃的色彩，樸素淡雅，混雜在一片綠色中，絕不張揚。如果不熟悉或者不注意它，你幾乎察覺不到慄花的存在。慄花濃郁的馨香播散在這片大地的每一個角落，然而，對於生於斯長於斯的我來説，卻是很晚才感知到這種香味的存在。

那是多年前的一個早晨，在單位，一位同事推開窗子感歎道：“慄花開了，好香啊！”我疑惑地問到：“在哪兒？”她十分詫異地説：“這麼濃的慄花香，你怎麼會聞不到？”我靜下心來，閉眼輕嗅，哦！是的，我聞到了慄花的味道！只是這個味道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竟然忽略了它的存在，以為那就是生活中或者故園上本該有滋味。它綿密而持久，當你忙碌的時候，慄花香是一種清淺的、細若遊絲的存在，它時時刻刻縈繞在你的周圍，卻不會給你的生活帶來任何干擾。當你閒暇下來，靜於一隅，你又會感受到它那濃濃的氛圍，無需美酒與香茗，一縷慄花的芬芳就可以讓你沉醉忘我。所以，慄花開時，也鋪張，也體貼，像是無處不在又恰到好處的母愛。

沒有誰能夠抵擋得了這種誘惑，慄花開時，我與朋友又一次驅車前往，就像到了每一個傳統的節日，我們都會急切的回到故鄉探望母親。遷西縣是有名的板栗之鄉，所以，這場盛大的花事開遍了遷西的東西南北。但是，遷西板栗最繁茂的地方在灑河、漢兒莊、灤陽等縣城以北的鄉鎮。於是我們一路驅車往北，去觀賞慄花。車行花海，如舟行海上，周圍跌宕起伏的是慄花的海洋。慄樹的濃蔭，慄花的馨香，使這趟旅程涼爽愜意。朋友輕車熟路地將車開到了陸莊的聞香亭，亭踞山頂，登上涼亭，舉目望去，視線所及，起起伏伏間全是慄花。從來沒有如此隆重奢華的觀賞過慄花，放眼望去，一座座白牆紅瓦的村莊農舍被慄林環抱掩映着，顯得安詳寧靜。低頭細看，毛絨絨的條索狀的慄花像一串串鵝黃的流蘇懸垂於枝葉間。徜徉慄林花海，像是在享受一場饕餮盛宴，林間樹影斑駁，涼風習習，風聲入耳輕柔，花香撲鼻馨鬱。毛絨絨的慄花不時拂過我的臉頰。這些如流蘇般垂掛於眼前身後的慄花，既沒有鋭利奪目的色彩，也沒有雍容驚豔形態，你甚至都不能確定那是否可以稱之為花。但是，那純樸自然的姿態與芬芳卻可以使人安逸，讓人平和，垂着慄花的濃蔭像是華美的羅帳，讓置身其中的你，不念過往，安之若素。一顆浮躁奔突的心也在不知不覺間寧靜下來了。

慄花既不嬌豔，也不柔弱，即便凋落於地，也不會給人零落成塵碾做泥的悽清之感。落在地上的慄花給慄林鋪上了一層金黃的絨毯，用腳踩上去厚實柔軟且極具彈性。抬眼頭上慄花如霞，頜首足下慄花似錦。不要以為慄花凋落在地上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心靈手巧的慄鄉人會用慄花編織出精美的工藝品，憨態可掬的小狗、生動樸拙的蚱蜢或者栩栩如生的小老虎，那都是慄鄉的孩子們最喜愛的玩具。用慄花編成的草繩曬乾後，在暮色四合的夏日夜晚，村民們將其掛在牀頭炕梢，點燃後，不僅有香於室，還可以用來驅除蚊蟲。

即便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忽略了慄花的開放，蜜蜂們卻記得這場花訊。每到慄花盛開的季節，養蜂人帶着他們的蜂箱便從遙遠的地方趕來了。於是，慄鄉的上坡上、馬路旁、村莊外都會有養蜂人駐紮下來，辛勤的蜜蜂同養蜂人一樣忙碌地進進出出，蜂蜜豐收了，釀好的`蜂蜜被蜂農們儲存起來或現場售賣。慄花蜜裏飽含着慄花的芳香，那是屬於慄鄉的味道和記憶，所以每到慄花盛開的季節，不管是當地人還是過路的旅人，很多人都會去慄林深處的養蜂人那裏買蜂蜜，留着自己食用或饋贈親友。這樣，慄花蜜中就融進了慄鄉人濃郁的深情和甜美的祝福，所有的情誼都在裏面了，只等着你細細的品嚐和體味。

很多果木都是在花期過後就迎來了坐果期，今天在觀賞慄花時，我們驚奇地發現板栗的花和果實似乎是同時生長出來的，我們在很多慄花的根部發現了嫩綠色的、玲瓏而嬌小的板栗，似初生的嬰孩般充滿了嬌嫩的童稚之氣。更讓我們詫異的是，並不是每一朵慄花下都有果實。雖然身為慄鄉人，但是我們同行的幾個人都沒有管理過慄樹，也沒有如此細緻地觀察過慄花。原來從它們一生長時就決定了不是所有的慄花都會結果，這一發現令我們感到新奇和不可思議。剛生長出來的慄花和板栗都呈現出翠綠的顏色，然後綠色漸漸變淺，轉為黃綠、鵝黃、淺黃，夏初時節，這深深淺淺的綠和黃便組成了遷西大地上一處靚麗的風景。綠色托起一層乳黃色的雲霞，像是母親輕柔的托起自己稚嫩的嬰兒，黃色浮於濃綠之上，像是胎毛未脱的嬰兒安然地卧在母親厚實的掌心之上。這是一幅幸福安詳的畫面，它足可以安撫你的忙碌疲憊和焦躁不安。

漢兒莊鄉的楊家峪是賞慄花時不可不去的一個地方，都説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楊家峪的板栗得益於腳下的這片土地，其色澤和口感永遠是別處的板栗所不能比擬的。它不僅內皮易剝，肉質細膩，糯性黏軟，而且甘甜芳香、營養豐富，產品一直暢銷國內外。楊家峪被稱為京東板栗第一村，全村四千六百餘畝慄林中生長着萬株百年以上的慄樹，組成了一處清幽秀美的田園風光，被評為“國家級示範村”。每年都吸引着無數的遊客和商賈。這裏林深蔭濃，鳥鳴清脆，花香濃郁，那些粗壯盤虯的老慄樹，像是慈祥的老祖父，温和的呵護着身邊的子孫們。

循着花香與人語，眼前出現了幾座精巧雅緻的小木屋，高高低低錯落於濃密的慄樹之上，有《歸巢部落》四個大字立於眼前，鳥倦歸林，人倦歸隱，慄花深處，歸巢部落，真是一個好名字！原來這是一處集休閒觀光於一體的度假村，每間樹屋裏可以居住二到四個人，是居家或攜友遊玩的好去處。樹屋內乾淨整潔，設備齊全完善，居住在樹屋內，可賞花，可看果，可沐清風，可聽細雨。不要説還吃着可口的農家飯，只端坐於樹屋內，推開木窗，看蠟質的葉片上光影斑駁閃爍，或者閉上眼睛，嗅一嗅這裏甜香的空氣都是一種享受。這裏人語稀疏，鳥鳴稠密，庸擾不入心，花木亦醉人。老闆娘迎來送往熱情周到，打理着部落裏裏外外的事務。老闆樸實寡言，我們去時，他正專注地在院子裏的一處草亭下提煉着慄花香水，只見他不時起身去採摘慄樹上的慄花加入到器皿裏。我們不禁問道：“為什麼不用地上凋落的慄花，你這樣採摘不影響板慄的產量嗎？”小夥子笑了笑，“一，掛在樹上的慄花要比落在地上的慄花品質好，這是提煉優質香水的保障。”他耐心地解釋着：“二呢，我採摘的都是雄慄花，是不結板栗的。每棵樹上的雄花都有很多，只保留一部分也不會影響板慄坐果的。”他站在樹下，細心地指給我們看，給我們講解什麼樣的慄花是雄花，什麼樣的是雌花。此時，我們才恍然大悟，知道了為什麼我們之前看到的慄花，有的結了板栗，有的卻沒有，原來慄花不像別的果樹那樣是兩性花，而是雌雄異體，那些聚在一起的一簌簌慄花就像一個個由父親、母親、孩子組成的大家庭。

從楊家峪出來，天色已近晌午，行駛在回城的公路上，沒有了林蔭的庇護，豔陽當頭，天氣甚是炎熱，於是我們來到漢兒莊的帶川門下小憩片刻。城門上方的一處碑刻告訴我們，這處寬厚雄偉的城門重修於萬曆三年。聽一位坐在城門裏乘涼的老者講述，漢兒莊原有東西南北四座城門，時光荏苒，保留下來的就只有南面這座城門，而它之所以叫帶川門，是因為它南面正對灑河，河流為帶，灘谷為川，所以叫“帶川門”，除此門之外，還有北面的“北極門”，東面的“望海門”，西面的“觀花門”。老人還告訴我們，漢兒莊原名漢馬營，古代時在盧龍塞道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地位。當時有校場、倉庫、文衙門、武衙門，還有七十二座廟宇供奉着各路神仙。可以想見，這座城池在古代就有了不小的規模。彼時，漢兒莊村不僅規模大，而且建制規整，老人説古時漢兒莊有三街六巷七十二枴棒，東西為街，南北為巷，轉角為拐，村子裏從每一個轉角走到下一個轉角，都是七十二步。這不禁引起了我們的驚歎和遐思。

行走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不管是它的湖光山色，還是風物人情，總會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穫，就像這次的循香之旅。這也是我深深愛戀着它的原因。

所以，我願時時親吻並臣服於這片神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