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光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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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老是被問“時間都到哪兒去了”,七年級兩回沒當回事,等被問的次數多了,才發現——噢,這是最近流行的。

書中光陰散文

我的生活大抵沒什麼情趣可言。生活工作在團場,工作之餘,經營自己的一番天地,不抽煙,應酬時喝幾回酒,房間連電視都不要,有時上網,剩下的就是與書為伍了。

在被問時間都到哪裏去了時,就想起來“讀好書,光陰慢”這句話,以前聽到時就不怎麼認同,在我看來,讀好書,光陰快不覺夜已深。這是自己的體會,也是我的時間的去處。

所在的團場較偏遠,位於高寒地區,這樣反而少了許多幹擾,可以靜心讀書。生活一般都很有規律,上午上班,中午飯後抄《世説新語》、《東坡志林》等古籍兩頁,然後稍微休息,準備下午上班。晚飯後,能夠有比較大塊點的時間,就是集中閲讀、創作的時間了。近兩年,我基本都是看而不作,好讀書,不求甚解;一本心儀之書捧在手裏、沉入其中,就不知光陰的快慢,等到回過神來,已經夜過兩點,該洗洗睡了,明天還得上班呢。

時間久這樣循環往復。許多時候,一邊看書,一邊構思某篇短文,書看到盡興處,也沒心思構思什麼文章了,一頭扎進書頁間,時間過得格外的快。讀孫犁,讀汪曾祺的時候,尤其如此。有好多次,臨睡前,想翻幾頁孫犁或汪曾祺,但一翻上就放不下來,就到夜裏三四點了……

偏居鄉下,停電是不可免的,好在房子有蠟燭備用,我曾寫過一篇《燈下夜讀》,所記就是停電之夜閲讀之趣的,偶爾經歷幾次,也挺有風趣。

未到團場之前,總以為團場的工作不忙,尤其是冬天,因為聽慣了“冬閒”一説,等來到團場,才知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忙是不分季節的,忙起來,加班也是常有的。但讀書已成習慣,即使再忙,總要讀幾頁書才能睡得安穩。

【書邊卉木】

前些年,有一段時間十分嚮往成都的閒居生活。沒去過成都,也不知“閒居”的印象從何而來。去生活,也終究只是想想,沒去成成都,卻在畢業後到了同為“新天府”之地的伊犁,一晃就六七年。

終究還是有一份情結在此,所以遇到寫成都的書,總是想翻翻。無論是朋友朱曉劍的《閒言碎語》,還是現在正在讀的心岱散文集《閒花帖》,都是帶着一絲嚮往在讀,雖不能至,通過文字而神往之。

《閒花帖》是一種植物書,具體點説是卉木書,所寫均是花卉草木,兼及日常飲食,也都由卉木引發而得的感觸。文字或長或短,所記日常生活行雲流水,亦如日記般記錄得詳略得當,主題卻只有一個:花花草草,或相識,或相知,於是就有了尋花、拍花、識花、種花等。如果書中所寫,僅僅只是花花草草,也會引起我這樣的鄉野村夫的閲讀興趣,更讓人有讀下去想法的是,每篇幾乎都會寫到書,書邊書事,和卉木有關,我稱之為書邊卉木。

在心岱的筆下,周作人、汪曾祺是必提的,差不多算是每文必點到,無“周、汪”不成文,其他的還有廢名、徳富蘆花、清少納言、魯迅、李漁、車前子……無一不是我感興趣、一讀再讀的作家。所以在看書時,越往後越有同道之感,只是也常常慚愧,那些書我也差不多都讀過,卻沒有心岱看得那般細緻,用時信手拈來,如探囊取物。也因為如此,看《閒花帖》時,常有拋此書來重温前面提到的作家作品。還是剋制住了自己,一切都等看完《閒花帖》再重頭讀吧。

除了寫到的書,心岱筆下的植物也常常都引起不少思緒。一篇《菖蒲的氣味》就能勾起鄉思,因為菖蒲是老家門前水塘最常見之物了,在新疆十年卻未曾見過,但從書裏看到文字、圖片時,“能不憶江南”?除了菖蒲外,還應該包括梔子花、荷葉、荷花……

書裏的許多植物,我也曾寫過,比如金銀花、芍藥、玉蘭等,風格當然完全不同。心岱是就花談花,我只是藉着花之酒杯,澆自己塊壘,所言均是他物。文字上,我自是稍遜一籌。

去年今日,我剛下了到北京的火車,住進了位於芍藥居的魯迅文學院515室,開始了兩個月的逍遙自在生活。倆月裏,見到了玉蘭花開花落,更是第一次見到了芍藥。如今看來,魯院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都滿是回憶,其中的玉蘭、芍藥、迎春花更是搭載了多少同學之誼。時隔整整一年,無意中看到心岱所著書裏的`芍藥、廣玉蘭、迎春花,真是讀了再讀,每讀一次,心思早已飛到了幾千裏之外。此為讀《閒花帖》意外所獲。

成都像心岱這樣愛花愛草的人,大概不在少數。我遇見的就還有作家阿來。有一年,阿來隨中國作協採風團來伊犁採風,我恰好是伊犁本地的隨行記者跟隨了三天,總算見識到阿來之愛花、愛拍花。翻當年的採訪日記,就有記錄:……就在氈房裏載歌載舞,其樂融融的時候,此次採訪團團長、作家阿來早已拿着他的寶貝相機在氈房外拍起來周圍的野花。看他拍照的認真,可以想象他寫起小説時候的摸樣,難怪他小説的語言那麼華麗,而他本人卻是言語不多,即使説那麼幾句,也是言簡意賅,然後就不説了。為了拍一朵野花,他可以花費十多分鐘的時間,把花朵周圍的雜草給撫平而不至於擋住他的鏡頭,一個角度有一個角度,一個動作有一個動作,這些野花多麼幸運啊,能得到阿來如此眷顧。

心岱拍花時,大概也是差不多。但她往往是一筆帶過,讓人錯過了許多精彩的過程。可能也正是她刻意追求的。書邊卉木,文氣逼人;卉木之書,閒淡,餘味十足。

【年華重温憶舊書】

著有讀書隨筆集《書趣》的安妮·法迪曼在主持《美國學者》雜誌時,開闢了一個圖書欄目,不評論新書,而是專門評論“重讀的舊書”,每期都有一位著名作家選出一本25歲前讀過的書(或一個故事,一首詩,還有人選了一本唱片集),在多年後重新閲讀,記下的感受就是現在收在書裏我們看到的文章。

書裏的這些文章,編者安妮·法迪曼説:“既闡明瞭書,又闡明瞭讀書的人,至少兩者同樣重要。每篇文章都是微型的回憶錄,所談的話題動人心絃,往往是有關愛的變化本質”。誠哉斯言。舊書重温憶華年,又何嘗不是年華重温憶舊書呢。

重温一本舊書,就是重温一段歲月,可以幫助一個人認識過去年的自己。“一本年輕時讀過的書是情侶,許多年後重讀這本書,它便成了朋友”,這樣的經歷不知有多少人經歷過,留意過?就如斯文·伯克茨在文章中寫到的:書和回憶的力量實在厲害,能夠在剎那間摧毀我們事先建立起來的任何防禦系統。確實如此,在讀本書時,也常常不由自主跟着作者來回憶自己的讀書生活。

有一年回老家,無意翻到書架上樑曉聲的《人間煙火》,這本貴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出版、收有《人間煙火》、《今夜有暴風雪》、《哦,松花江之波》、《沿江屯志話》等四個中篇的小説集,我都不敢相信我曾經如此認真地讀過一本中國小説。這本書頁已經泛黃的小説集,當年大概不止翻過一遍。這次大致地翻翻才發現幾乎每頁頁眉頁腳等空白處都做了筆記,有些頁甚至是大段大段地用鉛筆或圓珠筆工整地記下了當初的看法和感受,這要是放到現在正是不可想象的,這也另一方面説明了年青時候的無書可讀和讀書之認真。在本書最後一頁空白頁上我用鉛筆大大地寫下了一句:“一本這樣的書賣五元錢,是不是對這本書的侮辱呢?是不是對作者勞動成果的否定呢?”那時候的矯情已經不再,讀書精神也難以再尋回。這本《人間煙火》同樣購於2004年1月8日,那時的五元錢是我一天的生活費。近十年過去,當年讀得那麼認真的四個中篇小説,講的什麼早已忘得乾乾淨淨。再看那些眉批,真是説不出的感慨。

偶然想起的讀書經歷,正好印證了安妮·法迪曼的感慨:你打開一本平裝書,書頁邊上爬滿了筆跡,那是你早年寫下的,如今已經不這樣寫字了。回憶就會猛然跳出來,就是你打開舊日的日記一樣。當年要不是隨手記在《人間煙火》的三言兩語,多年後又怎麼會記起那段讀書歲月呢。這些記錄,為一個人的閲讀重建準確的編年記錄提供了大量的幫助和第一手資料。

早年讀到的書,至今難忘的,必是影響至深的書。比如戴安娜·卡普爾·史密斯由早年的一本《北美洲東北部及中北部野花野外指南》而成長為自然作家兼插圖畫家。我也曾有關類似的經歷,詳細記錄在《十七年的一本書》中,在看《舊書重温憶華年》時又想到了。關於這些感覺,作為作家在文中都有寫到,“重讀一本書,能夠體會到時間怎樣給它不同的待遇,記憶怎樣扭曲了它,我逝去的歲月怎樣增進了對它的理解”,這是邁克爾·厄普丘奇在重讀《所有民族的住所》時説的。

而阿利格拉·古德曼在重温《傲慢與偏見》時説得更奇妙,他認為重讀的目的就是為了展現,文章就像編織物一樣,多次閲讀就能展現它各部分的不同脈絡。然而文章每展現一次,在圖書館裏,在牀上,在草地上,讀者的皺紋就增加一些。

增加皺紋的讀者裏,也有一個我。

【舊書店的風景】

“冷攤負手對殘書的舊時風味”,作家史航説的就是逛舊書店的感受。當然,這種感受,非愛書人自是難以體會。但,能體會到的,也不在少數。手邊正好有一冊阿瀅編的《中國舊書店》,拿出來翻翻,“舊時風味”常有所現。

《中國舊書店》包囊了全國各地被書友偏愛的舊書店,記錄的都是各自心中的“舊時風味”;可謂是一本中國舊書店地圖。今後出差至某地前,應該都要翻翻這本書,找出當地的舊書店,便可作為購書指南了。可惜,書中部分舊書店在寫文章時或之後,就已經倒閉不在了。買書的旅途中,頓時少了許多風景。

但是,就像史航在序言裏説的,好書店就是好書店,你無力抗拒,只能狂奔。當近六十位書人奔赴二十三個省市、直轄市、自治區、港台,留下的舊書店尋訪記,就蔚為大觀。

在看這些舊書店尋訪記,充滿的是豔羨和神往。我偏居西域一隅,除了新華書店,就再無其他書店了,遑論舊書店。於是,就跟着書裏的書友遍走全國各地舊書店,通過他們筆下的文字在冬日裏解饞,於是繼續豔羨、神往,更加豔羨、神往未曾見過的舊書店風景。

舊書店裏故事多,在看書人們的記述時常常或會心一笑,或感同身受,或……五味雜陳也不為過。

勞倫斯研究專家黑馬因為在舊書店偶遇一本1981年第2期《世界文學》,因為雜誌裏刊發的研究勞倫斯的論文,為黑馬的研究提供了莫大的信心,終於使他成為大陸第一個研究勞倫斯獲得碩士學位的學人。多年後,黑馬在《一家舊書鋪成就半生文學事業》的文章裏就表達了對“舊書鋪”的懷念和感激。

內蒙古書人馮傳友在《包頭的舊書店》裏記錄了在木林書店發生的一件和他相關的小故事就頗為有趣;同樣有趣的還有朱曉劍在《成都舊書店風景線》裏講述的趣聞軼事。

相對未去過的舊書店,在讀到描寫我曾去過的舊書店時,親切之感油然而生,仿若路遇故人,故人還是同道中人。

田原寫的豆瓣書店,我就曾有幸去逛過,而且還收穫很豐富。去年到魯迅文學院學習,初到北京第二天,就在蜜蜂出版的張業宏先生陪同下去了一次,回去時提了十幾本書,關於那次逛舊書店的經歷,記在了拙作《但解買書那計讀》中。這次通過田原的文章,對豆瓣書店有了更多的瞭解,如若下回有機會再去,感受應該會更深。

收入本書,我去過的舊書店還有潘家園,穀雨的《感受潘家園》裏的兩句話“潘家園,不來會想它,來了會怨它”、“來了不買遺憾,買了後悔更鬧心”,是我在北京兩個月裏去過幾回潘家園才體會到的,直到如今都是“不來會想它,來了會怨它”。我第一次去潘家園,就灰頭灰臉地回來了,那天的風沙太大,好在收穫不小。後來看博客知道,書人安武林同一天也光顧過潘家園,但由於我去得有點遲,錯過了偶遇。當天的購書經歷,都記在了《灰土灰臉潘家園》的短文裏,而安武林則寫了一篇《大風起兮淘書忙》。此次錯過之後,和安先生初見還是在一個藏書票展上(後來在第七屆全國青創會上和安先生又一次偶遇),那次見到的還有寫《包頭的舊書店》的馮傳友。

看穀雨的文章,由不得又想起來以上的往事。看來,不光舊書店裏充滿了回憶,看寫舊書店的文章,回憶之鏡頭也會不由自主地回放。

彭小偉在《南京古籍書店》的文章裏説,書店的風景美不美,對於普通的過客,也許就是看看建築;對於愛書的人,最靚麗的風景無疑是裏面的書與人。看完《中國舊書店》,我知道,還有許多舊書店的風景在等着我欣賞,神往,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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