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的回憶寫景美文

來源:文萃谷 1.69W

前幾天,在家中拾綴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發現躺在牀下多年的留聲機,那可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奢侈品。我隨手打開,發現裏面還有幾張黑色的小鍋蓋一樣的唱片。

蘆葦的回憶寫景美文

出於懷舊之心,我用軟刷把它們清掃乾淨,接通電源,竟然劃出當年的極一品音質:“漁家住在水中央,四面蘆葦是圍牆,蹲在船上撒下網,一網魚蝦一網糧。”

這是黃梅戲演唱家嚴鳳英的鼎力之作《天仙配》裏的唱段,字正腔圓,精美絕倫,無一不撩一起我對她的追憶;而唱詞中“四面蘆葦是圍牆”使我無法不想起魂牽夢繞的故鄉。

我的家説住在平原,卻處在蝌豬山、張寶山、西陬山、東陬山的環抱中;説不是平原,卻又在一馬平川的蘇北小鎮邊。因是臨海的鹼窪地,所以蘆葦特多,而且長得也特旺盛。一不小心它能鑽到你牀底探出頭來(那時地面很少有澆水泥的)。

提到蘆葦,每年清明時節,家門前的排水河,池塘兩岸密密匝匝地長滿蘆笙。剛長出來的蘆笙有點淡淡的甜,可以象竹筍一樣吃。不要一個月就長成一道道綠色的圍牆,隔斷了省事人的路,引來了無數知名或不知名的鳥兒前來搭窩築巢。此時桃李杏也紛紛爭奇鬥豔,快樂的鳥兒無不引吭高歌,鳥語花香的田園風光再現人寰。那才是真正空氣清新的綠色家園呢!在那種氛圍中,就是懶人也會情不自禁地開始春耕春作,整個村莊一片祥和瑞氣。農家美在此時可以説是美到極致!

蘆葦的生長無須施肥灑藥,除了象我們小搗蛋鬼會鑽進去摸鳥蛋、捉幼鳥玩而不小心受損外,基本無病無災,就是端午節採蘆葉也不會損傷它,相反正好增加了蘆塘內的透風采光度。

蘆花開放要視其品種和地理位置而異,不過一般都在中秋前後。蘆花和平常所説的花卉有所不同,嚴格的説蘆花不是花,而是種一子,它和柳絮、蒲公英差不多,它們共同點在適當的環境中均會長出新一代。蘆花的生長象植物一樣有拔節、一抽一穗、揚花的過程。剛一抽一出花穗是黃綠色的,咋看像玉米花穗,但顯纖細。後變成褚紅,再變成褐白色,成熟後為灰白色,隨風飄揚。在深秋初冬季節,再現了春天的柳絮飛揚的景色

蘆花飛揚的季節,本是農忙時光,我老家更是繁忙。大人們把鐮刀磨得銀光閃閃去收割蘆葦,而孩子們則乘大人們忙碌的時候,去周圍去尋摘一種叫黑醜的中草藥。記得當時收集來的黑醜是賣八角錢左右一斤,那價位算是高透了。黑醜長得極像牽牛花,只是它的葉子要比牽牛花更顯黛綠,牽牛花的花是粉一紅色,而它是紫羅蘭色,花的底部則是白色,外形呈小號狀,它極喜歡纏着蘆葦一直纏到蘆葦的頂部,就像何首烏喜歡纏繞竹子一樣,無論多高它都攀援到頂部去爭光吸氧。

在摘黑醜的時候,往往會遇到讓你驚喜萬分的東西,那心情一點不亞於得到當時極為奢侈的大白兔奶糖。在仔細尋找黑醜的時候,突然眼前會驚現一片鮮紅鮮紅的的野果,就象一串串大紅的小燈籠一樣,懸掛在已將枯黃的枝幹上,嘗一嘗甜的不得了。每逢這時,首先想到的就是先剝一開鮮紅外苞,摘下象紅櫻桃的果實,左一個,右一個,塞滿一嘴,然後是集中精力等待用力嚼後的甘甜!

待吃夠後,往往會脱一下上衣,儘可能多得捎回去,帶着捨不得的心情分一部分給要好的小夥伴。有時給的少了,小夥伴會目不轉睛地盯着你,那眼神裏充滿着多給幾顆的希冀。但這時無論怎麼大方,也不會全部分光,總得留下一部分收藏起來,否則,讓小夥伴一道吃完了,不要幾天你就會失去威力了,沒兩天就會跟你鬧翻。有了它,你就是統帥,説出的話哪怕是錯的他們都會照聽,再苦的活他們也會去幫忙做,簡直就是人民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它完全不需要任何手段就可收藏一年,而且它收藏越久越甜,乾癟後的更甜,只要外苞不剝掉就是老化成蟬翼狀,可以直接看到紅瑪瑙般的果實,它也不會變質黴爛。

提醒一句,這東西雖然甘甜,但無論如何不能多吃,淺嘗即止,否則它會讓你的舌頭麻疼幾天。還有它未成熟時間是翠綠色的,半成熟外殼是紅的,果實是黃的,千萬千萬不要嘗,否則你就是漱幹長江水也漱不完你嘴中的苦,苦透頂了,而且要持續四五天。人家説黃蓮苦,我説它要比黃蓮苦上無數倍,物極必反,在它身上呈現的.淋一漓盡致。我曾在不經意中嚐到它的苦,認為它是洋姑娘,也在無數次嘗試中領略到它的甘甜。有人會問:它稀罕嗎,金貴嗎?不,一點都不,原因是它正常時要在嚴冬時才會成熟,而在收割蘆葦時無法不被作踐了,或是被砍掉,它是野生的,往往讓人嚐盡苦澀,也是大人們為了孩子們不因為它的苦而哭鬧的無奈做法。

蘆葦的收割並不是等到蘆花開放後才進行,一般會在它褐紅時就開始,這時收割的蘆葦質量最好。細心的人會收穫一些蘆花曬乾,用來編織一種叫做“茅窩”的鞋。這種鞋,下面是用木板做的高木屐的底,在冬天農閒無事時穿的,穿起來人高了,特精神,透氣性好絕不臭腳,保暖性好絕不遜色於現在的保暖鞋。它是水旱雙棲鞋,無論是下雨下雪還是晴天都可以穿。可以這樣説,就算是你現在穿,也不會有人説你“摳門”,相反的看着你瀟灑,會問“到哪能買到這種鞋?”因為這種鞋走起來,充滿了中國的“紳士味”。

等蘆葦曬乾後,人們拿一種叫“撕子”的工具,把蘆葦劈開一條縫,然後用石磙把蘆葦壓扁壓透,再把皮剝掉做成“篾子”,這時整個村莊都會瀰漫着蘆葦的清香,蘆花到處飛揚在每個角落。大人小孩每個人都會忙碌起來,忙着織蓆子。

把蘆葦皮剝掉的過程叫做“削篾子”,是個靈巧的活。如果你不熟悉的話,一動手不是手上扎刺,就是被劃得左一道,右一道的口子,血流不止。嫻熟後也是一種情趣,優美的動作,讓你想起舞蹈演員的美:從你右手飛出的葦皮就像波浪中一條條逐浪跳躍的魚在翻飛,心情也會隨着歡快的魚兒而越來越愉悦。每當左手篾根存滿,兩手交併一圈形成一個文章中的大逗號,這時心情也會跟着來一個逗號,緊隨着新的逗號又會在愉悦的心情中漸漸醖釀。我可以説是削篾子的行家裏手,雖然當時只有十二三歲,但我心細膽大,一個星期天可以削出讓四人織上一個禮拜用的篾子,現在想來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會是那麼快。

織蓆在當時可以説是我們那個村的主要副業,幾乎家家都在織,純手工活。每到這時家家都可以看到“篾浪”在坐着的人們面前翻滾,希望也在一寸一寸地不斷實現。記得那時織的有三種席:一種是用來覆蓋那皚如白雪的鹽嶺用的叫做小鹽席;一種是供人們用來晾曬東西的叫做四六尺,顧名思義就是寬四尺、長六尺的席子;還有一種是與每個人都有關係的牀上用的席子叫做角案席,這種席子圖案精美,酷似現在裝飾的積木地板,但它比積木地板更精細,更纖美,如果把它織得小一點掛在牆上,就是一件裝飾物。織蓆的最後一道工序叫“剎邊”,一張席子的好壞主要取決於剎邊過程,要在半成品的反面用刀劃一定的深度,既不能深也不能淺,深了篾子立即就斷了,淺了席邊就會鼓起來,形成質次,影響壽命。

蘆花飛揚的季節,人們特盡心盡力,有時候白天已經織得腰痠背痛,晚上還要挑燈到深夜;有時候要是趕貨,還要通宵達旦。因為在當時那種經濟狀況下,織蓆收入基本上是一家老小的燈油火耗、小孩的學費、禮節往來和小孩長大後婚禮嫁粧的儲蓄。沒辦法,那就是我的童年和父母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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