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賞孤城雪夜

指間的煙燃盡了，煙灰撒了一地。我踱到門外，朔風凜冽，裹雜着雪花，拍打在臉上。雪夜裏路燈照來了淒涼，給街道塗了一片蒼茫。燈光下的身影，拖着悠長悠長的迷惘。我蠕行在此，彷彿驛動的旅者借宿孤城的酒舍，酣醉踟躕。

雪花紛飛，落地即融，它未落出一片皓白，就先吹來陣陣刺骨的寒風。在雪夜裏蝸行，我不想踩出半點的跫音。曾經穿着粗布棉鞋踏着齊膝的積雪求學，那錐心刺骨的冰冷無法凍結結一顆火熱的心，而此時我卻更想靜靜的彳亍着，在記憶的温情中找尋過去的影子。我無聲的前行，身後留下偌大的空白，是否有誰曾在那空白上繡出過一段錦瑟華年，或是刻畫了自己的樣子，為我或為了她自己？沒有依窗的等候，我就害怕聽見自己沉重的腳步，雖然走向哪頭都是孤獨，但還是不想停留。

或許生活只是一個孤獨的影子，就像城池坍塌後的廢墟，只能在回憶中找尋過去和曾經。輝煌一瞬即是煙塵，繁華轉眼便是空白，在歲月的風霜裏駐足回頭，身後的腳印已被時光湮沒，只有影子還拖着不曾忘記的樣子，像依井盼歸的愛人，默默地陪伴着。蹲下身子想要畫地為牢鎖住浮萍般的幸福，可是在這漫漫豔情的歲月裏除了自己又有誰在意你的心去了哪裏？

我在雪夜裏駐足，聽着寒風吹過樹枝的聲響，那聲音像是歇斯底里的咆哮，卻寂靜出了整個世界的安詳。一場未完的雪似乎落出了八千晝夜的過往，從咿呀學語的孩童到山楂樹下的少年，時間剝去了我太多太多的衣裳。站在雪裏，任憑它窗的暖暖燈火刺痛尚未渾濁的雙目，灼傷未着衣縷的心房，我想問問是否有誰已給我的幸福貼了郵票，蓋了信戳，且已在路上。或是不是有人私藏了信件，並且已經拆開？倒是希望有誰拆開了，那麼我就能問他幸福的樣子。只是沒有人能給我答案，也沒有人幫着追問，我像個是丟了禮物的小孩，含淚看着他人拆開精緻的包裝盒。亦像是悲劇中錯步的小丑，尷尬的笑着接受所有犀利的目光和指責。

我想假如心真的能變成石頭，臨在河岸的一角，忘掉所有的美好，那麼就不必嗟歎美好的夢結出了美好的憂傷了。只是心真的成不了石頭，即便是成了也會因為某個人或某件事而融化。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悲傷。太多的不美滿造就了太多的美好，得不到和已失去總被當成是最美好的事物。有種人總是執着去走知道結果的路，總希望着可以改變所謂的註定，超脱所有的桎梏枷鎖，這或是一種悲哀。當把擁有變成了失去，才發現當初認定得不到的終是得不到，而曾擁有的卻真真切切的失去了。眼淚和悔恨是於事無補的，能做的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捂着傷口在回憶裏尋找曾經的温暖。而我偏偏就是這種人，只是不同的是我只想抓住看得見的幸福，無論幸福的.樣子是否有些畸形，只要真真切切感觸到了便不會輕言放棄，更不會想着説服別人接受或是容納，因為我只把幸福説給自己聽。

我在雪夜裏遊蕩，心隨着漫天的飛雪搖曳，一起刻畫着幸福的樣子。我該是像個驛動的旅者，把心思裝滿一揹包，那裏是思念，是眼淚，是不捨，是再也看不見的人，是再也感受不到温暖，是再也觸及不到的手，是再也沒人應答的問候；亦或是牽起就不願放下的手，知道結果還要去堅持的路，和偶爾得到的看得見摸得着的幸福……揹包很重，因為滿滿的都是往事傾圮成的瓦礫，回憶堆砌過的宮門。

可我恨那廢墟。坍塌後的幸福空洞死寂，斷壁殘垣是昨日的富麗堂皇，風霜淚珠是曾經的瓊漿玉露。一片破瓦是誰的容顏，半截椽木又是誰的軀幹，那一堆堆的爛磚碎石又是誰和誰的記憶華年。只是沒有廢墟就難説曾經，沒有昨日就難説今朝。廢墟處曾是一座層樓，陽光雨露，夜色悠悠。我不過是從一處廢墟奔向另一處廢墟的拾荒者罷了，看到的只是永遠不曾看見的那座層樓。只是奔跑的路上或是輕語梵音或是惡風疾雨都無關緊要，因為腳踩的便是歲月，頭頂的即是星河。

步履蹣跚，雪夜寥闊，每盞燈光都能結出一個美麗的夢鄉，夢醒後都會留下美麗的憂傷。

我該回去沉睡，夢着雪夜應有的夢，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