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粧殘夢-優美散文

……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粧。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是蘇軾的一首悼亡詞，悼念的是已過世十年的髮妻，基調哀婉悲悽，充滿了死之茫茫，生之無奈。

時間真能改變一切嗎？如果能，那麼為何坦蕩如東坡對於已亡故十年的妻子卻是“不思量，自難忘”。這是怎樣的一種懷念，不用故地重回，不用閉目苦思，所謂的刻骨銘心也不過如是罷。曾真切的走近自己生命中的那個人，此刻與自己只相隔一層黃土，咫尺天涯，過去的幸福真切又恍如隔世。“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話誰的“淒涼”？是已故的妻，一掊淨土把昨日的笑顏風流掩去，千里松岡的驚濤闡釋着無限的淒涼；更是現世的“我”，宦海沉浮，仕途失意，滿懷的經滔偉略，滿腹的不合時宜，面對冰冷無情沉默的黃土，喟歎知己者誰、面對妻的孤獨，意欲為其排解，奈何一掊黃土，陰陽兩界卻是如此的不可逾越。如此的淒涼竟無處訴説無以釋懷，那又是怎樣的一種淒涼。

時間是無情的。十年，彈指一揮，白雲蒼狗，早已風塵滿面，霜雪染鬢。然記憶中的妻仍是韶華正盛，如若相逢，卿還識儂否？

虛無的夢是對失意的現實的撫慰。傳頌了千載的梳粧夢，至今讀來依舊動人。一夢還鄉，寂寂軒窗，纖纖素手，默默梳粧。鏡中相顧，竟無語凝噎，多少的話語都溶在那一梳再一梳中，多少的離愁別緒都溶在那千行盈盈粉淚裏。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或許此時在蘇軾看來一切的名與利都如煙雲般的.虛無，都不可能永遠。而能永遠的或許就是這段曾經擁有經久不忘的情感。真正的愛或許不在於言語的殷勤，或許就是無聲中二人默默的舉措。這或許就是為何苦思多年終得一夢還鄉的蘇子夢見的卻是默默無言的鏡前梳粧。

千載的梳粧殘夢透着化不開的淒涼，這淒涼寄託着對真的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