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規聲裏雨如煙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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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過,天氣回暖,節氣步入穀雨。這時,叢林深處,霧氣盡頭,就會傳來“布穀。布穀。”的啼鳴聲,爺爺踩着布穀聲,牽着牛扛着犁,緊鑼密鼓地拉開了他又一輪的春耕播種。

子規聲裏雨如煙優美散文

“時令過清明,朝朝布穀鳴。”“布穀聲中雨滿犁”,布穀鳥,催耕聲,是暗語,是提醒,是催促,它在催促農人們趕快播種移苗、垵瓜點豆。

我那時還小,不懂得布穀與農事、與爺爺之間的默契和暗語,只是覺得布穀的聲音特別好聽,似簫聲,如笛韻,經淅淅瀝瀝的雨一過濾,就更清幽婉轉了。如果側耳細聽,那“布穀。布穀。”啼鳴聲,像是“快快割麥。快快割麥。”,又像是“快快播種。快快播種。”。那聲音從田野裏傳來,帶着自然的氣息,當屬天籟之音了,給它們冠以“鄉土詩人”、“民樂聖手”稱號,一點都不為過。

在鄉下人聽來,它是吉祥音,它神聖樂,而到了文人墨客的耳中就變成哀鳴悲音了,更多的時候在詩歌裏被作為淒涼、哀傷的意象。

李白聞王昌齡被貶至偏遠荒涼之地,憤懣揮筆寫下了“楊花落儘子規啼”,用“楊花凋零”、“子規啼鳴”來渲染離情別緒。王令身在異鄉,深夜無眠,又逢子規啼鳴,那悠悠的鄉思,瞬間便膨脹漫漶了,揮筆寫下了“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冬風喚不回。”用子規啼血來抒發自己哀怨、淒涼、惆悵的思別。

文人們之所有把布穀作為悲情之物,我想該跟一段傳説有關。傳説它乃蜀王杜宇所化,據《史書?蜀王本紀》記載:望帝稱王於蜀,相思於大臣鼈靈的妻子,望帝以其功高,禪位於鼈靈。在這之後,望帝修道,處西山而隱,化為杜鵑鳥,至春則啼,滴血則為杜鵑花。一國之君,為淫人妻而失位,而愁腸寸斷,實不應該。“望帝春心託杜鵑”“杜鵑啼血猿鳴哀”,子規聲聲,悲啼如風,讓詩人同情的枝蔓在思緒裏四下飛揚,千把萬把的淚水洇濕了文韻墨香中。“杜鵑花與鳥,怒豔兩何賒。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杜鵑花漫山紅遍,人們把它想象成了血化的杜鵑。實際上是杜鵑的口腔上皮和舌、鮮紅如血,人們的想象,就變成了它因啼而脣裂流血,就有了“杜鵑啼血”的悲情,它的外延也就擴大了。

文人墨客之所以把子規當作感時傷世的感情寄託,除了多愁善感外,跟節氣也有關,穀雨後,雨水多。“無邊絲語細如愁”“子規聲裏煙如雨。”細雨濛濛之中,田野寂靜,子規放歌,聽來有無端的惆悵、無盡的淒涼,再加上子規喜獨居、獨處、獨唱,在寂靜的清雨裏,那種聲音如空中滑過的閃電,格外的凜冽。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語出宋代翁卷之手,但我更喜歡叫子規為“杜鵑”或者“布穀”。杜鵑,容易讓人聯想到漫山遍野燃燒的紅;布穀,更草根,更接地氣,更能把人帶入草長鶯飛的廣闊田野中。文字裏以“子規”、“杜鵑”的名字出現較多,我想,布穀大概是鄉下人以聲求義所得吧。

小時我住在鄉下,常常聽到布穀鳥鳴叫,很想一睹芳容,循聲尋影,只見其閃電般的身影一掠而過,總也不得近觀。但在記憶裏,它飛翔在故鄉的天空、鳴叫於民俗殿堂,分明是清晰可辨的。

我曾央求爺爺給我捉一隻布穀鳥把玩,爺爺説,捉不得的,布穀鳥是森林衞士,專吃樹林裏的毛蟲等害蟲,捉住一隻,該有多少害蟲肆虐樹木,那樹林該要遭罪成災了。爺爺心裏始終裝着一杆判斷好壞的秤,這秤一頭是人類,一頭是鳥蟲。爺爺的話,並不能掐斷我想得到一隻布穀鳥的.願望,後來爺爺去世了,我也沒能如願得到一隻布穀鳥。

後來,我在圖片上終於見到了布穀鳥:灰色的枝椏上站立着一隻布穀鳥,它身材如鴿般小巧精緻,背部披黑色羽袍,腹部穿斑馬紋衣,頭部戴灰色帽子,喙粗而彎,眼小而亮,翅短尾長,清麗秀氣,悽美冷豔。

它跟我想象中的那隻竟是驚人的相似。

布穀鳥是一種灑脱自由、不受約束的鳥,不羣居,不結伴,不築巢,不孵卵,不育雛,是典型的巢寄生鳥類,流浪和歌唱,是它理想的生活狀態。

“借雞生蛋”是一種投機取巧、專營苟且之舉,而在耍心機上,這布穀鳥是更勝一籌了。春夏交替之際,雌杜鵑要產卵了。這時,它的兩隻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在四處尋找,它最終把目光落在了畫眉、葦鶯等小鳥的巢穴中,利用自己跟鷂相似的特點,非常兇猛地飛衝下來,一會向左,一會向右,盤旋不止,以其咄咄逼人的氣勢恐嚇着小鳥,正在孵卵的小鳥急忙飛出逃命了,布穀就迅速地鑽進巢裏將蛋產下,然後急忙飛走了。由於它的蛋跟小鳥的蛋有驚人的相似,居然魚目混珠,瞞過了小鳥,小鳥就視其己出,精心哺育起來。它偏偏又發育快,趁小鳥外出,把其它鳥雛扔出了巢外,等小鳥回來,看到只有一隻雛兒,對其疼愛有加了,而它長大後不辭而別,棄養母而去了。這一點上,布穀鳥實在是自私狹隘、忘恩負義的一種鳥了。

但不管怎樣,家鄉人還是很認可布穀鳥,也是很喜歡它的。

我想,如果在穀雨這個節氣裏,少了這些催耕的清唱,少了這些俏麗的身影,鄉下一定會冷清、寂寞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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