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煙雨任平生優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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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煙雨任平生

一蓑煙雨任平生優美散文

這本是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好天氣,這天,蘇軾在好友的陪伴下,前往黃州城外沙湖相田。走到一半兒,天突然下起了雨,同行好友邊尋訪田地邊遊玩兒的心情頓時被雨聲打散,眾人皆狼狽,唯蘇軾獨不覺,因為眼前這點風雨比起自己遭遇的人生變故顯得不值一提,於是坦然面對,繼續前行,不一會兒,雨過天晴。蘇軾回到家中提筆寫下:

《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蘇軾寫完這闕詞放下手中的筆,抬頭朝着雪堂外望去,這已經是他來到黃州的第三個年頭了!時間過得真快,如隙中駒,他開始回憶起三年前的那場變故,從此改變他人生經歷的變故,讓他成為蘇東坡的那場變故!

正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蘇軾的才名在科考那年就已經揚名宇內,那文章寫的獨步天下!更得當朝陛下的賞識,神宗皇帝十分傾慕蘇軾的才華,每每蘇軾有新文章流出,他總是在第一時間閲讀,哪怕是在用膳期間,讀到言辭精彩處,總是不由自主的拍案叫絕,讚賞蘇愛卿才華真乃天人也!可是這樣的天才卻不能為自己所用,毅然的站到了反對變法的行列中去,神宗既惋惜又苦惱。且新黨當中的小人,都一致覺得蘇軾對他們變法派的威脅最大,於是一步一步逼迫着蘇軾自請外放,走任諸州!

本想着處江湖之遠的蘇軾能夠被繁重的基層工作壓得堵住嘴,同時也能讓皇帝漸漸淡忘蘇軾。但物極必反,卻不曾想,蘇軾卓著的政治才能與治理手段贏得了百姓的一片叫好,同時也讓神宗皇帝再一次動了想要啟用蘇軾的念頭!那自然為新黨人物所極力反對!於是乎!一場醖釀良久的冤案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斷絕了蘇軾一片繁花似錦的前程。

那日,蘇軾卸徐州知州,赴湖州任上,不料卻被前火速來的宮廷差役瞬間拿下,“頃刻之間,拉一太守,如驅犬雞”。雖然蘇軾已經知道自己要被捉拿,但如此來勢洶洶並且由不得半點辯解的問罪,蘇軾心裏還是一驚!連家人都來不及安頓,蘇軾就被綁縛入京城而去!留下一干家眷聲淚俱下,不知所措!

“烏台詩案”就此載入史冊,這是北宋史上最著名的因寫詩而獲罪入獄的冤案!竟然發生在如此令人敬仰令人喜歡的蘇軾身上,着實令人心痛!在他慘遭嚴刑拷問之下,蘇軾終被治罪,在眾元老之臣力保,太后遺言下,他才得以死裏逃生,從輕發落,落得個被貶黃州的罪官身份流落江湖!

其實,我們所認識的蘇東坡,所瞭解的蘇東坡,所喜歡的蘇東坡正是由於這次巨大的人生打擊之後,才開始逐漸完善自己的人格魅力與人生觀念,從而蜕變出一個為後人爭相樂道,爭相模仿的蘇東坡!

被貶之後的蘇東坡以罪官的`身份在黃州安置,並沒有什麼權利的他只得寄居在城外江邊的臨皋亭。一開始,他並沒有走出被貶官的人生打擊中,他所想不通的是自己竟會因為寫的詩、詞和文章而獲罪。於是,他終日閉門不語,鬱鬱寡歡,連朋友也見得少,只有些許幾個很要好的朋友,偶爾陪他來散散心,寬慰一下他久不能平復的心理創傷!孤獨的他就像鴻雁一樣,沒有棲息地!

《卜算子?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我們常説,當一個人遇到挫折之時,唯一能讓他走出來的只有自己,任何人對他的寬慰與幫助都不能讓他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我們所打不開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心結,解鈴還須繫鈴人,唯獨自己才是最好的解藥。當你終有一天從低谷中走了出來,並可以以笑一笑而視的態度看待自己當時的處境,你就會真的重新認識了自己,就像哲學中所説一樣:人的一生就是一個不斷認識自己的過程,在不斷認識過程中突破自我。

我們常説蘇軾的性格豪爽,心境曠達,這是他天生使然的個性所決定的,但性格固是一方面,後天自身的修養卻是完成使蘇軾在人格和精神趨於完美的重要方面。蘇軾也是這樣完成自己對自己的救贖,他很多時候是把自己關起來,在東坡雪堂讀書會客,談詩論詞,著書立傳,參禪悟道,《莊子》是他在人生低谷時期最重要的精神糧食,幫助着他也成就了他一步一步成為現在我們熟知的蘇東坡。

蘇軾來到黃州最大的問題就是吃和住,但他從不為此而煩惱,無房可住,便自己蓋房子住,還取名——東坡雪堂;沒有吃的,便於城東一塊荒坡上開墾莊稼,還自號——東坡居士。農忙時節,號召全家上下一起勞作,不怕苦不怕累,全然忘卻自己曾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朝廷名臣。

漸漸地,蘇軾走出了被貶官的人生低谷中,並開始在當地廣交朋友,時常與朋友飲酒作樂,舞文弄墨。一日,東坡在雪堂與朋友喝的大醉,待微微有些醒意,才拂袖回家,此時夜已深,他回家敲門時,發現家童已經沉睡。無可奈何之際,便獨自於江邊一棵樹下卧眠睡去!睡前乘着酒意,賦詞一首《臨江仙?夜歸臨皋》: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旦日,此詞便傳遍黃州城,黃州太守乍驚,以為蘇軾駕鶴而去,派人四處打聽!原來虛驚一場,蘇軾依舊和朋友與雪堂談天論地,好不自在!管他門外風雨如何飄搖,都與他沒有太大關係!

他似乎已經看透整個人生,看透整個官場,覺得那些對於自己都已經不是那麼的在乎,此時的他已經完全將儒釋道三家思想融為一體,以慈悲之心對待身邊的家人、朋友、百姓;以豁達之心對待自己的遭遇;以仁人之心寬容自己曾經政治上的樹敵。他真的蜕變成一名賢達可愛、瀟灑豪放的東坡居士,喜歡他的人,想要和他交朋友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天蘇軾剛讀完《莊子》最後一篇,孤身一人來到赤壁,站在磯頭,望着陡峭的巖壁,奔流東去的長江,俯仰古今,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和早已看破的人生,一闕氣勢磅礴的豪邁詞篇從胸中噴薄而出,《念奴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此詞一出,冠古絕今。俯仰古今,想來那些為國家為臣民的有識之士,能人志士,在這東逝的長江水的奔流聲中,皆淹沒於此,一切浮名浮利,談笑間,不過耳耳!自己又何必事事不能開懷,牽絆於此呢!倒不如做個瀟灑的平凡人,投身江湖,斗酒載歌,豈不快意?

蘇軾逐漸從一個失意不得志的文人過渡到了一個由着自己心性生活的智者,這是他人生境界的提升,更是他人格魅力的提升!

以至於到了整個人生生涯的晚期,他數月之內從朝堂三品大員一貶再貶到惠州和儋州,度過人生中最後幾年光景的時候,他能夠坦然面對,風雨任平生,毫無怨言和悲憤之心,走到哪兒,他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賦詩飲酒,著書立傳,廣交朋友,樂善佈施!將整個東坡精神走到哪兒,就傳遞在哪兒!

晚年的蘇軾遇朝廷大赦,終得北歸,從儋州一路回到常州,最終病逝於常州的船上,我們回想起他的一生之時,也只得用他自己的那闕《定風波》來道明: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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